吴氏都能没了踪影,她们怎就逃不得了。
横竖都是死,何不搏一把。
唐韵刚进来,一双手冰凉,阮嬷嬷握在手里被冻得一缩,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顾三公子已经来过几回了,就等姑娘点头。”
顾三公子是国公府的三少爷,对唐韵的心意,全江陵无人不知,这些年唐家的墙都快被他爬烂了。
若顺昌侯府唐家没出这档子事,两家就该议亲。
唐家出事后,顾三公子也早有了要将姑娘送出江陵的想法,姑娘在等,阮嬷嬷也在等,等着万一呢......
一旦姑娘出了江陵,这世上再无唐韵此人,有的只是顾三公子养在城外的外室。
好好的正室夫人,成了没名没姓的外室,万不得已,阮嬷嬷也不会让姑娘择了这条路,可今日康王府的人已经登了门,两人所盼着的那点侥幸也随之破灭,再不走,当真是来不及了。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唯有耳边狂风撼动旧院门板的“砰砰”声响,唐韵眸子里的惊慌早已在进门之前,尽数敛去。
沉默片刻,唐韵终是点了头,“我写封信。”
小半柱香的功夫,唐韵将纸张吹干,折成了个豆腐块儿,拿给阮嬷嬷,细声吩咐道,“嬷嬷别急着去顾家,先去一趟万福钱庄。”
辰时一过,天色亮开,秋风消了不少。
阮嬷嬷走后,唐韵端坐在屋内的香妃凳上,院门外陆续又有吵闹声不断传入耳中。
“唐姑娘,在下是真心相求,若唐姑娘愿意,在下定将全部身家相托,这辈子也仅唐姑娘一人。”
那人的话音一落,身旁便是一阵哄笑,一男子带着讽刺道,“全部身家?先说说你家能拿出几两银子?真是懒|□□想吃天鹅肉,白白折了唐姑娘的身价,凭唐姑娘的姿色,没个千金,你也好意思搂入被窝?唐姑娘今儿只要出来给本公子看一眼,本公子便出五两银子。”
“我出十两。”
“十两!”
“二十两......”
一道一道的叫价声,恍如在争抢着青楼里的头牌,哄哄闹闹,越来越乱。
唐韵心口突突一阵跳,呼吸越来越紧,仿佛又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她是你的女儿啊!”
“是儿是女,脱了一看便知。”
“唐文轩,你就是个畜生。”母亲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一把刀子挡在他身前,痛声质问,“是我非得喜欢儿子的吗,怀在肚子里时,你们个个便唤她为少爷,要她为唐家争光......”
刀子插进喉咙前,母亲一双手颤颤地摸上她的头,笑着道,“韵儿啊,母亲好像错了,好在如今还来得及......”
母亲当真是悬梁自尽的吗。
唐文轩他什么都知道。
从五进五出的侯府大院到如今勉强能容身的狭小旧院,再从世家大小姐到落魄的罪臣之女,唐韵一直未曾掉过一滴泪。
此时眼眶里的一滴泪珠子却无声地溢出,“啪嗒——”落入了她已掐得泛白的手指缝里。
*
昏暗的云雾遮住了日头,偶尔漏下一点光线,又慢慢地隐入了云层,直到天边彻底没了一丝光亮,阮嬷嬷才回来。
屋内已经亮了灯,星豆灯火投在墙上,映出了一道窈窕身影。
嬷嬷推门而入,匆匆同唐韵禀报,“奴婢照着姑娘的吩咐,先去了万福钱庄,东家的人倒是同姑娘说的一样,单凭一把钥匙取不出东西,还得要名儿。”阮嬷嬷继续道,“从钱庄出来,奴婢特意绕到了街口,再去康王府的巷子打了一头,天擦黑时,才约了顾三公子。”
说起顾三公子,阮嬷嬷心头终于放松了一些,凑近唐韵耳边,“顾三公子让姑娘放心,亥时一刻,他在西街的胭脂铺子前等着姑娘,余下的事姑娘就莫要管了,他来做安排。”
唐韵点了头,“成。”
夜色渐深,明月从屋顶洒下,溢入窗棂,屋内主仆二人一坐一立,仿佛屏了呼吸,谁也没说话。
阮嬷嬷攥住怀里的包袱,目光一直盯着沙漏。
这番硬生生地熬到了戌时两刻,阮嬷嬷的心因紧张已经跳到了嗓门眼上,“姑娘,该走了。”
唐韵却纹丝不动,轻声道,“再等等。”
眼见到了戌时三刻,唐韵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阮嬷嬷心头一急,“大姑娘,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那顾三公子......”
阮嬷嬷的话音刚落,院外的木板门,突地传来了“咚咚”两道叩门声,随后院门竟是“吱呀”一声被推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阮嬷嬷险些没一头栽在地上。
唐韵紧攥在袖筒里的一双手,却是悠地一下松开,起身拉住已捞起门后木棍的嬷嬷,抬步走到了门槛处。
对面夜色里的一盏羊角灯,赛过了唐韵屋内灯油的光亮,盖过月光,勾出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黑色衣袍与夜色相溶,能瞧见的,唯有他身上错综复杂的金丝龙纹。
唐韵彻底地松了心。
十年的侯府世子身份,让她不同于旁的姑娘临难之时只会哭哭啼啼,可她到底又只是个姑娘,也会害怕,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唐韵抬手,轻轻拢了拢鬓边的青丝。
对面的人影渐近,立在离她最近的圆柱前,灯罩落下的一瞬,光亮划过了他手里的漆木匣子。
唐韵认得。
是当年两人一同存在万福钱庄的一张银票。
六年未见,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隽高贵,个头却窜出了好高一截,足足高出了她一颗头。
对方漆黑的瞳仁,先是清淡地落在自己身上,顿了两息,似乎才终于找到了六年前的一丝影子,眸色一柔,缓缓弯起了唇角。
大周人皆知,当朝太子周凌,华胄恭仁,温良仁义。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只有唐韵知道,今儿要他来这一趟,有多不容易。
“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