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轩挣扎着爬了起来,吴氏实在是懒得再看,忍着心头的讽刺,劝道,“老爷还是躺着吧,身子骨折腾坏了,你不心疼,几个孩子还得心疼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孩子,唐文轩又咳上了。
那个不孝子,害得他唐家遭难也就罢了,还卖了祖宅,如今他躺在床上,他可有前来看过一回,他拖着病体去码头上扛货,他呢?
人影子都见不着。
屋里的两个姑娘,整日哭哭啼啼,埋怨日子苦,谁心疼过他......
他算是瞧出来了,他们是恨不得他早死了。
他这辈子到底是造的什么孽。
“行了,老爷还没用早食吧,我去给你盛碗粥,这回可别再洒了,咱这屋里如今的形势,可经不起再折腾了......”
吴氏说完,也没去看他,起身走了出去。
一到屋外,吴氏的脸上便露出了一股子不耐烦,这糟心的日子,她是一日都呆不下去了。
唐耀被放出来后,她不是没试着逃过,可每回一出门,脚跟前便会落下两根冷箭,她逃不了,只能继续陪着唐文轩耗下去。
父亲说了,端阳后就能走了......
不过三日,她再忍忍吧。
等她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江陵,他要死要活,便也随他,她眼不见为净。
吴氏去了厨房,刚端了一碗米粥出来,便看到了唐韵,吴氏一愣,头一眼还未反应过来,待回过神了,才一声冷笑,讽刺地道,“哟,大姑娘回来了,我这眼睛没花吧。”
唐韵没理她。
吴氏正欲凑上去,院门口突地涌进了几位侯府的侍卫。
吴氏脸色一白,惊愕地看向唐韵,“你想要干嘛,莫不是还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漠视枉法.....”
“嘴堵上吧。”
唐韵确认吴氏的嘴,被布团塞住,再也发不出声音后,才笑着道,“夫人先安静一会儿。”
唐韵说完,转身跨进了唐文轩的房间。
床榻上的唐文轩,早已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唐韵进去时,唐文轩已经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见是唐韵,脸上的神色微微愣了愣,随即便露出了讽刺,“怎么,回来耍威风了?”
唐韵没应他,自己去屋里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唐文轩的床榻边上,回头示意了一眼阮嬷嬷。
阮嬷嬷了然地上前,立在唐韵的身旁,将手里先夫人的画像对着唐文轩展开。
唐文轩眸子一跳,厉声道,“你这是何意?”
“提醒唐老爷,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唐韵回答得很干脆,冲着唐文轩一笑,“顺便再告诉唐老爷几件事。”
唐文轩眼皮子一跳,刚被吴氏气得犯疼的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怒斥道,“你个逆子......”
唐韵没什么表情,直接道,“唐耀说得没错,我确实知道他要拿着你的印章造假文书,且书房的锁也是我替他打开的......”
唐文轩瞳仁一震,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唐老爷不知,母亲走后,我日日夜夜都在盼着唐家覆灭,且也一直在等机会,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等到了。”
唐文轩看着跟前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她是疯魔了吧。
就为了她母亲,要灭了自己的家族?就算是疯,他也没见过疯成这样的。
“你弟弟倒没骂错......”
“骂我什么。”唐韵突地打断他,“骂我害了唐家?唐老爷真是高看我了,将唐家推入绝路的人,可多了,怎么也轮不上我。”
唐韵看着唐文轩脸上微微露出的震愣,笑着道,“唐老爷勾结前朝逆党,助其在江陵各处建立了无数暗桩,早就将唐家置于死地了。”
唐文轩听完她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半晌才回过神,一声嗤笑道,“简直荒唐......”
唐韵缓声道,“不荒唐,唐老爷勾结前朝的安侯爷,一夜之间,毁了宁家的所有铺子,不知唐老爷还记不记得。”
唐文轩神色突地愣住,继而愤慨地道,“你是疯……”
什么前朝,那烧宁家的铺子的不是……
唐韵及时地同他解释道,“前朝逆党安侯爷,便是吴氏的父亲,吴老爷子,唐老爷的岳丈。”
唐韵说完好久,唐文轩都没有反应。
脸上的神色犹如被凝固了一般,良久才突地一声冷笑,“你简直就是胡言乱语,凭空捏造,吴家一个铁匠,怎么可能......”
“是吗,父亲不是说过,要不是吴家相助,父亲的工部尚书恐怕都保不住吗?吴家一个铁匠竟然有那么大本事,还是吴老爷子在宫中结实了什么了不起的人?”
唐韵看着唐文轩明显呆滞了一瞬的神色,也不做指望了。
被吴家欺瞒了十几年,都没任何察觉的人,岂能知道旁的消息。
唐韵不想再同他多说一句,“宁家三公子已经去了京兆府。”
唐韵说完便起身,走到了唐文轩的跟前,将袖筒里的一张吴氏造假的户籍凑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字一句地同他道。
“七年前,你为了一己私利,亲手逼死我母亲,后又利用职权,徇私枉法,公报私仇,将昔日曾助唐家度过劫难的宁家,逼入绝境,此为丧尽天良,不忠不义。”
“你不明是非,违逆将前朝余孽迎入门,玷污了唐家忠烈的名声,让唐家列祖列宗因你而背负污名,甚至英魂都不得安宁,此为辱灭家门,忤逆不孝。”
“你纵任逆党之子,欺辱自己的骨肉,让他当着唐氏嫡亲之女的面,对其婢女行禽兽之事,此为失教失德,你枉为人父。”
唐韵立在唐文轩跟前,看着他不断变化的脸色,声音清冷,微红的眸子内一片冰凉,“这桩桩件件,都足以让唐老爷不配于人世。”
唐文轩已经说不出话来。
苍老的一双眼睛,久久地盯着她手里的户籍,似是要将其盯个对穿,十几年来,吴家同他的种种,也一点一点地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脑子。
不可能。
唐文轩心头极力地否认,却还是止不住脸色雪白,胸口渐渐地急促了起来,眼前突地一阵发黑,视线正是明暗交替之时,便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搁在了他的手里。
冰冰凉凉,透着无尽地寒意。
“唐老爷自己选择吧。”
唐韵说完,便让阮嬷嬷收了手里的画像,退了出去,身子笔直地立在门外,安静地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