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脚步声传来时, 太子便没再吭声,知道是她回来了,乖乖地移到了适才的石头边上。
她没走, 那她为何不应他?
她莫不是嫌弃自己烦了......
那念头刚从脑子里闪过,一捆柴火, 突然砸在他的脚边,太子的脚步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往日即便她再如何对自己不满, 也不敢如此放肆逾越。
她果然是觉得自己活不成了, 在嫌弃他......
可他知道了又如何。
他如今周身都是伤, 眼睛还看不见,身边除了她, 再也没有了任何人, 他能依靠的只有她。
太子以为,即便她对自己没有爱, 也当有起码的同情心。
但显然她没有。
自从他跌下山谷后, 他的身边没人了,眼睛也瞧不见了, 她便彻底地暴露出了本性,对他的态度恶劣到了极点。
她既不哑又不聋,却没应他一句。
太子心口一凉,脸上跟着浮出了悲色, 自暴自弃地道, “孤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倒也不用这般不耐烦。”
唐韵:......
他也太不了解自己了。
就凭他适才威胁她的那股威风劲儿,他死不了, 唐韵头也没抬, “天色已经黑了, 殿下坐着吧,当心摔倒。”
太子一口的阴阳怪气,“孤摔死了,不正合了你意。”
唐韵:......
这是又闹上脾气了。
唐韵头都疼了,她适才丢柴的动作确实是重了些,可那不也是被他念叨得烦了。
唐韵耐着性子上前去扶他,“殿下,先坐,我来生火。”
伸出去的手才刚碰到他胳膊肘,太子便一下扒开,自个儿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往下坐去,一张脸在黑色中,白出了一道亮光。
唐韵:......
至于气成这样?不就是没应他。
唐韵知道他眼睛瞧不见,情绪不稳,这时候她越是搭理他,他只会越上劲,她一身冷得发抖,还是等她先将火生了再说......
唐韵没再理他,蹲下身去砌柴,在唐府时,她早就学过如何生火,先在底层铺了一层干草,用来引火。
干草上再铺上一些细细的,易燃的枝桠,最上面才架上了捡来的一捆干柴。
铺好了,唐韵去掏火折子。
手一碰到身上,却全是水,心头陡然一沉,顿时一阵哇凉,抬起头问向太子,“殿下身上有火折子吗?”
太子正在气头上,脸色铁青,咬牙道,“没有。”
他都说自己要死了,她居然还是没理他,甚至连声安慰都懒得说。
还要什么火折子。
冻死她得了。
横竖他也活不成,两人一道天葬在这荒山野岭,也挺好。
唐韵正陷入绝望,太子又是一飘冷水泼了下来,“即便有火折子,也被水给淹了,点不燃,你费力拾来的那些柴火,怕是派不上用......”
太子的话还没说话,耳边便响起了,“嘭嘭”几道石头相碰的声音。
太子:......
她倒是顽强。
“石头取火,成功率极低,以你的本事,怕是砸到天亮也不见得会砸出火星子,且你这般弄出动静,引来了刺客,孤已成了瞎子,护不了你了......”
“闭嘴!”唐韵忍无可忍,“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身上受了伤当也该安静一些,怎就一直叨叨个没完,你烦不烦啊......”
点不了火,唐韵心头本就低落,被他这一通冷水一泼,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话音落了好久,耳边依旧一片安静。
见他半天都没有出声,似乎气息都开始弱了,唐韵的心头又有些后悔了,她怎么能同一个瞎子去计较呢。
他堂堂太子爷,从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半点苦,落到这番地步,已经很可怜了。
唐韵软了语气,“殿下,我......”
“不怪你。”太子突地出声,声音低哑,打断了她,自哀道,“孤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将来自然也不会是太子,你嫌弃孤,也是当然。”
落寞的声音落在空寂的夜色中,无力又凄然。
唐韵即便心肠再硬,此时也忍不下心。
横竖也生不出火,唐韵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打算陪着他叨叨下去,想着实在是熬不住了,抱着他相互取暖也行。
唐韵认真地劝解起了他,“殿下,我没有嫌弃你,也不会抛弃殿下,不过是想殿下保存住体力,等明日天亮,咱们早些出去。”
太子心头一动,“是吗。”
“嗯。”唐韵点头,“且殿下的眼睛也能治好。”
“治不好了。”太子摇头,侧过身,突地对她道,“你走吧,此处既然有水潭,便应该有河流,悬崖爬不上去,你顺着河流往下,寻一处能爬上去的山路,走上官道,刺客的目标是孤,不会追杀你。”
“那殿下呢。”
太子眼皮子一跳,什么不会抛弃他,果然都是骗人的,他一试探,她便立马现了行,太子心头不觉凉了又凉,哀声道,“自是葬身在这儿。”
唐韵:......
又来。
唐韵沉下一口气,打算好生同他聊聊,能不能别这么消沉,她会走出去,他也会走出去,他们谁都不会死在这儿。
“殿下不要再说此类话......”
“孤从未喜欢过一个姑娘。”太子神色黯然地打断了她,自顾自地道,“且孤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去喜欢任何人。”
太子的视线一片黑暗,即便是面对着她的方向,也再也不能瞧见她那张绝色的面孔,只能凭着想象去猜测她此时的表情。
那双眼睛一定是无情无义极了。
“可孤喜欢上了你。”太子的声音低沉而深情,表白道,“喜欢到无法自拔。”
放佛这世上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喜欢到他自己都唾弃自己,就如当下。
但她似乎并不知情。
太子继续道,“为了你孤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会当真将你留在这儿,陪着孤一起死呢?再说,孤这幅模样,即便是出去了,也活不长,总不能再拖你后腿。”
太子说完,面上便露出了一片释然,大方地道,“你走吧,别再管孤,只要你好好活着,孤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也瞑目了。”
唐韵:......
还真是越来越上劲了,他再夸张些。
算了,他病了。
而还不轻。
唐韵配合他道,“殿下不用说了,无论殿下说什么,我都不会抛弃殿下。”
“你又何必呢。”太子的声音精神了许多,“孤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你如此......”
“值得,殿下这不都喜欢我到无法自拔,愿意牺牲性命了,我怎能不为之所动,又怎能忍心丢下殿下一人在这儿?就算殿下当真没撑过去,我也会守到最后一刻,再将殿下的尸骨背出这谷底,不会留殿下一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孤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