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野地里的点火草长了才有三寸多, 离长高结草绒还有一两个月,积攒的引火绒草一个冬天已烧得差不多了,就得上山刨刨松针或是捡老竹壳, 树叶竹叶也都能烧。
天暖晴朗, 竹林里冒上来不少比手指略粗的细春笋,陆谷找到一处多的, 嘎吱嘎吱响起清脆的声音一个个掰下来,齐整地放进竹筐。
他独自在茂密幽深的竹林中寻觅, 时不时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狗叫, 是沈玄青和沈玉平带着狗在撵兔子, 就没有那么害怕, 况且卫兰香跟着一起来了, 离得不远算, 只要高声喊一下就能听见。
待细春笋塞满竹筐后,他这才站起身歇一下,将沉甸甸的竹筐背好往竹林另一边走,去找沈雁她们。
竹子不同, 春笋也不同,还有埋在地下的笋子, 得挖出来, 沈雁和沈玉不愿捡老竹壳, 就拿着锄头挖笋。
“娘,阿嬷。”陆谷往这边走, 先看见了捡老竹壳的卫兰香和周香君。
卫兰香看见他身后满满的竹筐,笑道:“这么多, 回去了娘给你们用笋子焖肉吃。”
春笋清嫩, 尤其今日刚掰下的, 够新鲜,焖肉是一绝,陆谷忙不迭点头:“好好。”
既然碰见了,他没再走,放下竹筐帮着一起捡老竹壳,这东西有扎手的毛刺,只捡拾地上的还好,有的竹壳尚未脱落,得伸手去掰,皮柔嫩的小孩亦或是没干惯这种活的人自然觉得不好受。
老竹壳扎手,但晒干了烧起来特别旺,也容易引火点燃,捡的人不少呢。
独自来竹林会觉得有些阴森寂静,幸好他们人多,陆谷捡了一会儿老竹壳还隐约听见沈雁挖笋的动静。
卫兰香把两个大竹筐里的竹壳往下压,见实在了,喊道:“谷子,够了,不用再拾了。”
闻言,陆谷就不再捡,他手里有四五个,舍不得扔就过来塞进竹筐。
“我也好了,去找沈玉她俩。”周香君同样把竹壳压得很实在,她俩今日带的还都是大竹筐,不然回去烧不了几天又得过来捡。
挖笋子能慢些,掘土刨坑是个力气活,沈雁和沈玉肯定不如陆谷掰春笋快。
沈玄青没过来,他们五个人就轮换挖土,地下的春笋冒出嫩黄的尖,比冬笋好找得多,别看笋尖小,刨开土露出来的春笋比手腕都粗呢,一个大的甚至有两三斤。
时令使然,春笋再大也是很嫩的,挖开后用锄头斩断根最好,不然下手掰的话很容易断掉。
上来只带了两把锄头,轮到其他人挖时,陆谷在一旁歇息,他往竹林外面看去,始终没见沈玄青的身影,没一会儿还听见回荡开的狗叫声,他就不再张望,等打到兔子,沈玄青自然会过来找他们。
“娘,我去拔野葱。”他看见竹林外面的草丛里长出来野葱,说一声就过去了。
□□的野葱根部带着土,使劲抖一抖就簌簌掉下去。
眼里有活的人是闲不下的,陆谷拔完这一小片回头一看,四个人挖笋子呢,不如他多找些野葱,回家了能和腊肉或是鸡蛋炒着吃,也能拿到镇上去卖。
家里的葱前段时日刚下种,就算有下种早几天的,这会儿还没长大,山上的野葱没人管,只要一暖和,藏在山坡野地里的种子就能发芽生长,倒是能快一些。
他在附近寻觅,春草茂盛,山里的蛇不再冬眠,幸好没到夏天,草没有那么高,不然一定要拿根探草的树枝才安心。
野葱越拔越多,最后弄了一大堆,陆谷就找了如长绳的细草茎,三根捻在一起搓成草绳,这样比较结实,将野葱分成三大捆捆好,放地上垒在一起。
这边恰好是下山的路,他就没把野葱抱回竹林,他背的竹筐满了,等会儿看沈雁或是沈玄青竹筐能不能放下。
“汪!”
听见熟悉的狗叫,陆谷转头看过去,果然是狗崽,他喊一声乖仔,狗崽跑得更快了。
飞奔而来的狗崽喉咙里呜呜呜叫着,不断蹭他腿。
如今狗崽已和大狗差不多了,按沈玄青以前说的,长大了该叫大乖,但陆谷总是忘记,依旧喊它乖仔。
摸摸狗头又捏捏耳朵,陆谷脸上笑意不断,在听见另一声狗叫后抬头望去,沈玄青带着大灰它们过来了。
“谷子哥哥。”沈玉平手里拎了只死兔子,他今日算是过了撵兔子的瘾,本就大的眼睛更亮,他比陆谷小点,又因沈玄青的缘故,自然得喊哥哥。
沈玉平急于和家里炫耀,喊一声尽过礼数后,他举起手里的兔子扬声道:“阿姆,玉哥儿,看我打到了什么。”
大灰和两条细犬跑过来同样围着陆谷转,但他这会儿抬头看沈玄青,顾不上它们。
“我筐子满了,掰了好些细笋子,娘说回家焖肉吃。”他眼中笑意像是闪着微亮的光,分开半早上,有些急于和沈玄青诉说他做的事,但因性子使然,话语上明显克制了几分。
“这么多。”沈玄青同样笑了,看见地上的野葱说:“我筐子没满,塞进来就是。”
“嗯。”陆谷把硬挤进来蹭他腿的乖仔和大狗们都推到旁边去,先往沈玄青卸下来的竹筐里装野葱。
“鹌鹑?”他看见筐子里的东西出了声。
沈玄青把鹌鹑和两只兔子往旁边拨了拨,开口道:“嗯,让玉平带狗撵兔子时,我看见这东西窜过去就用弹弓打了两只,使的劲大了,没抓成活的,不然抓到母的养起来,以后还能吃鹌鹑蛋。”
末了他又说:“阿嫂近来不是胃口不好,看她吃不吃鹌鹑肉。”
“对。”陆谷点点头,纪秋月这几天食欲不佳,有时吃不了几口还吐呢,今日上山挖竹笋也是为给她吃个新鲜清爽的,见沈玄青要把三大捆野葱都塞进去,他眉头轻皱说道:“太沉了。”
“无妨。”沈玄青没将这点分量看在眼里。
不等陆谷进竹林去背竹筐,背着沈玉筐子的沈玉平就帮他提了出来,天色不早,该回去吃晌午饭了,一行人踏上回路。
——
午饭清炒竹笋和竹笋焖肉都有,就看纪秋月能吃下哪道菜,其他人倒是不挑,春笋鲜嫩脆爽,笋香十足,里面的肉也一点不腻。
焖肉时两种笋子都切了,吃起来口感略有不同,但大体上没差。
吃过饭沈雁洗碗,陆谷把细春笋拿出来一些,还有两根大春笋,都留着腌成泡笋,下饭解腻最是可口。
剩下的全都去镇上卖,笋子放久了会变老变韧,滋味会差很多,要趁新鲜卖掉,离山这么近,想吃鲜笋再上山去挖就好。
野葱也给家里留了些,在菜园找了片地方用土埋住根,就不会轻易蔫掉。
他收拾完后,沈玄青拿了根扁担把两个竹筐挑起来,陆谷也背了个竹筐,里头是今天打的两只兔子。
丰谷镇人来人往,这会儿都过晌午了,两人就没去集市,走街串巷叫卖起来。
这会儿正是吃春笋的时候,笋子卖得还可以,一斤基本在四文钱,沈玄青卖东西比陆谷老道多了,别人问价他都是说六文,砍几句后退到五文四文。
一根两斤半的大春笋卖了十文钱,对乡下人来说不少了,挖大笋子沈雁出力了,怎么也得给她些铜板,每卖出一个大的陆谷都在心里记着呢,大笋子他没挖几个,卖的钱应该都给沈雁和卫兰香。
野葱这东西丰谷镇外面的野地里就有,卖得就没有春笋那么好,才两文钱一斤。
陆谷干活殷勤实在,一捆野葱就有七八斤,最大的那捆在十斤上下,兔子和春笋都卖完后,野葱只卖了十四文钱。
晌午已过去快一个时辰,但走了这么久,不免觉得热累,两人找了处阴凉地儿停下歇脚。
沈玄青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如今有夫郎给他备好许多绣花帕子,他也变得讲究了些,不再随意用袖口擦汗。
他擦完看一眼筐子里的野葱,说道:“还有十来斤,要不贱卖了,省得再挑回去。”
竹筐空了自然轻松,从镇上回家路不远但也不近呢,陆谷就点了头,见沈玄青在喘气歇息,有行人路过他俩面前,他便吆喝起来:“野葱,一文钱一斤,便宜了。”
见他卖得认真,沈玄青在旁边露出个笑。
因不想再挑回家,陆谷和沈玄青连卖带送,把最后几斤给送出去了,这么多野葱一共只卖了二十来个铜板,若是卫兰香看见,还得骂他俩败家。
竹筐一空,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路过脂粉铺子时,沈玄青脚步慢下来,他转头看向陆谷,双儿白皙的脸颊染上热意微红,今天在竹林掰竹壳时陆谷左脸不小心被竹枝划到,没流血但有道微红的伤痕。
比起他在镇上见过的几个富家夫郎,陆谷成天见风晒日,皮肉自然没有人家嫩,沈玄青看着看着,还觉得陆谷脸上手上肌肤好像比刚成亲那会儿糙了一点。
没嫁人的双儿同样要帮家里干活,但不怎么出村子走远路,陆谷跟着他上山下山又常往镇上来,一路经的风雨自是比成亲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