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换新天(2 / 2)

我送仙君蹲大牢 川上羽 10246 字 2022-04-13

    这小姑娘名唤东曦,乃镇星殿承光上神之女,实打实的神族后裔,身份尊贵非常。

    遗憾的是,她从小受到父亲严格管束,这也做不了,那也办不成,养出一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柔弱性子,说话时永远含胸缩背,就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有些仙官欺软怕硬,表面上尊称她一声“东曦神女”,背地里时常讥笑她“绣花枕头”、“扶不上墙”,拏云司副掌司就是其中之一。

    “神女,此事与镇星殿无关,我劝您莫要趟这浑水。”

    副掌司没将东曦放在眼里,轻慢得一目了然,“若是让承光上神知道,只怕又要责备您了。”

    东曦年轻面皮薄,当场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辩解道:“这,这与父亲无关。我只是觉得,应该先听听阮仙君要说什么……”

    “不错,神女说的有理。”

    这次开口的是一位俊秀青年,骨架纤细,神态疏懒,身穿没有一丝褶皱的柔软白衣,乌亮长发松松编了条麻花辫,辫梢斜插着一朵白山茶。

    从远处看去,他整个人也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茶花,清新纯净,令人忘俗。

    “都别打岔,赶紧把正事说完。我好不容易处理完今日的公务,只想早些回去歇息,不想在下班时间看见同僚的脸。”

    “我再说一遍,下班时间。”

    ……但他刚一开口,那点小清新就被沉重的暮气淹没了。

    “怎么连您也……”

    副掌司见青年发话,高涨的气焰顿时矮了一半,两道浓眉向下一塌,显出几分不情不愿的苦相来。

    原因无他,只因这青年与清玄、承光一样,位列仙界五曜之一,正是执掌太白殿的“长庚上神”。

    东曦懦弱不成器,长庚却有实权在手,还是个不偏不倚的端水大师。他与太阴殿算不上亲近,但也绝对不是辰星殿的友军。

    再看辰星殿一方,除了跳得最高的副掌司之外,清玄上神和掌司金仙君皆已到场。

    金仙君金烨,便是镇国公的祖父,世子口中神通广大的“太爷爷”。

    他一生顺风顺水,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子嗣单薄,讨了七八个小老婆才生出三个儿子,之后一代比一代少,到了世子这一代,终于只剩下一根独苗。

    聂昭听说后,很是悲天悯人地长叹一声:

    “啊这,这不就是弱精吗?”

    金仙君不知何为“弱精”,也不觉得问题出在自己。他只有世子这一个曾孙,向来千娇万宠,早早便打点好一切,只等曾孙子生出玄孙子,完成传宗接代的重大使命,就要带他上天享福。

    此时此刻,他对凡间上演的大戏一无所知,一心沉浸在祖孙团聚的美好畅想中,懒于和太阴殿周旋,嘴上也十分不客气:

    “阮仙君,在座诸位时间宝贵,容不得你拖延。有什么想给我们看的,现在就拿出来吧。”

    “……”

    阮轻罗神色古怪地瞥他一眼,像在看一个自寻死路的傻子,“金仙君,您确定吗?”

    金仙君:“……我确定。”

    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好随意收回。

    阮轻罗也没给他反悔的机会,不等他“定”字出口,便转身面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轻飘飘一展衣袍。

    霎时间,湖上万顷碧波随之翻涌,交织成一片连接湖面与天空的水帘,与现代的“露天影院”十分相似。

    就在这幅荧幕上,缓缓投映出了2160P的高清凡间影像。

    顺便一提,拍摄镜头是哈士奇的眼睛。

    “阮仙君,这是……”

    众仙官正疑惑间,忽然只见一张纤毫毕现的大脸怼上屏幕,几乎可以看见每一个毛孔和其中闪亮的油光,齐刷刷被骇了一跳:

    “何方妖孽?!”

    唯独金仙君反应不同,他喊的是:“我的孙儿!!”

    众人:“……”

    ……不好意思,他刚才说什么?

    仔细一看,金仙君这猪精一样的“孙儿”正瘫软在地,肥厚鼻翼一张一合,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喘息声浑厚低沉,如同猪精打鼾,以3D环绕立体声在众人耳边循环播放。

    在他身后,响起一道清朗明快的女声:

    “世子,你走不动了吗?也好,反正咱们已经到了,你就在那儿歇着吧。”

    “……?!”

    这一次,端坐在金仙君身前的清玄上神也变了脸色,霍然起身,想也不想便高声喊道:

    “丫头!!”

    众人:“……”

    ……不好意思,他刚才又说了什么?

    这一声“丫头”激起千重浪,一时间举座皆惊,闻者无不紧握拳头,脚趾抠地。

    就连湖中群鸭都受惊飞起,扑棱棱扇动翅膀冲向岸边,闯入人群,然后……

    一股脑儿怼到了清玄脸上。

    “???!!!”

    这些绿头鸭不是普通的鸭,经过太阴殿几任上神精心喂养,个个膘肥体壮,灵力精纯,堪称一骑当千的战斗鸭,平时还兼职担任殿内守卫。

    清玄一惊之下,心神激荡,反应慢了半拍,当场就被这一群鸭给破了防。

    “清玄上神,你可还好?”

    阮轻罗毫无诚意地关切道,“我这些鸭子最是敏锐,方才你突然高喊‘鸭头’,他们还以为是在叫自己呢。上神大人大量,想必不会与一群鸭子计较。”

    清玄:“……”

    他倒是想计较,但对方可是鸭子啊!

    驱散鸭群不难,但一通鸭飞狗跳之后,清玄鬓发濡湿(被鸭泼了一头水),眼角猩红(被鸭翅膀扇的),清润嗓音染上几分沙哑(喊鸭头喊破音了),俊美容颜微微扭曲(气到变形),看上去很像一个言情里常见的病娇男主角。

    但实际上,他和病娇男主角只有两个共同点,一是男的,二是有病。

    东曦神女:“噗。”

    长庚上神:“嗤。”

    萨摩耶:“哈哈哈哈!阿尘,你瞧见了吗?他那副样子太好笑了!”

    暮雪尘:“瞧见了。很好笑。适合他。”

    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

    清玄一口老血噎在喉头,有心兴师问罪,又惦记着水幕中的聂昭,只好强忍怒气道:

    “阮仙君,这是怎么回事?你口中的‘好戏’,就是我的夫人吗?”

    阮轻罗笑而不答,扬手向天边一指:“今日春和景明,艳阳高照,真是个好天气啊。”

    “这是何意?”

    清玄蹙眉,“今日天气晴好,所以你送我夫人下凡踏青吗?这等小事我自会安排,根本用不着你——”

    “不是。”

    阮轻罗缓缓摇头,态度温婉耐心,像在教导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小孩,“我的意思是,这大白天的,你怎么还在做梦呢?醒醒罢,你哪有什么夫人啊。”

    清玄:“……”

    他才刚坐回椅子上,立刻又拍案而起:“阮轻罗,休要欺人太甚!”

    “前日有仙官回禀,说是太阴殿之人掳走昭儿,原本我还不信,看来果真是你们从中作梗!我与昭儿大婚在即,你们如此横刀夺爱,生生拆散我们夫妻,究竟是何居心?”

    他这一连串质问铿锵有力,义正词严,火速抢占道德制高点,在围观群众间收获了一片同情之声。

    毕竟,辰星殿对外宣扬的故事版本是:

    清玄上神下凡历一世情劫,与凡间女子聂昭两情相悦,互许终身,回归仙界后依然对她念念不忘,不惜为她逆天改命,护佑她白日飞升,寿与天齐。

    不仅如此,他还要送她一场仙界最盛大的婚礼,山河为聘,日月为媒,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入辰星殿,与他携手并肩,共看他为她打下……呃,其实他没有打过,只是从前人那里继承的天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段完美无瑕的神仙爱情。

    清玄刚一开口,立刻就有沉迷“绝美爱情”的仙子帮腔:

    “就是啊!上神与夫人历经坎坷,好不容易才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太过分了!”

    “上神和夫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也轮得到你们来反对?”

    “要我说,夫人也太任性了,竟然丢下这么爱她的上神……”

    话音未落,只听“铮”一声金铁清鸣,暮雪尘手按长刀上前,在清玄面前站定,直勾勾盯着他道:

    “你,问过吗?”

    “什么?”

    清玄一怔,面带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是太阴殿的仙官?退下,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你问过她吗。”

    暮雪尘一字一顿发问,握刀的手像冰一样苍白,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雪亮刀光映入漆黑眼瞳,少年的目光也如刀一般尖锐冷冽,仿佛要将对方的心肝挑在刀尖上称量。

    “你愿意成亲,我已经知道了。聂昭愿不愿意,你问过吗?”

    “这,我当然——”

    “你没有。”

    暮雪尘毫不客气地打断,“聂昭说,她不愿意。”

    “你不是聋子,她不是哑巴。你若爱她,为何不问?你若问过,为何不听?”

    “你的‘爱’很奇怪,我不明白。”

    “一派胡言!”

    清玄头一回被小辈如此诘问,只觉大失颜面,一振袍袖将他逼退,“你懂什么?昭儿与我感情深厚,就算嘴上拒绝,也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假以时日,她定会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阮轻罗:“哦。所以你还没等她想开,就急着成亲办酒了?”

    萨摩耶:“按照咱们的律法,像您这种行为,一般就叫做‘强抢民女’。上神,您怎么看?”

    清玄怒道:“笑话!我们夫妻间的事,岂容外人置喙?就算我有些微不当之处,你们也不该越俎代庖,擅自将昭儿送去凡间。她一介弱质女流,卷入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闹剧中去,还不知要如何担惊受怕,惶恐不安!”

    “…………”

    此言一出,不仅是太阴殿众人,就连辰星殿被聂昭炸过的小喽啰们也惊呆了。

    不是我说,老哥……你这滤镜有点重吧?

    聂昭哪里会惊惶恐惧,她就是恐惧本身啊!

    “……”

    阮轻罗一时间无言以对,甚至有几分欺负弱智儿童的愧疚感,但很快便恢复了优雅得体的笑容,“我自知口说无凭,清玄上神,还是先看看凡间的景象吧。”

    清玄:“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呃?”

    水幕中投映出的,确实是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少女容貌。

    双瞳剪水,娇靥如花,明艳不可方物。

    但此时此刻,那副再熟悉不过的眉眼间,分明正焕发着他从未见过的明亮光彩,不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而是迎风怒放、傲霜斗雪的红梅。

    “秦姑娘,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聂昭将镇国公世子一路拖到宫城门口,随手朝地下一撂,大踏步登上通向“天鼓”的阶梯,衣袍如同战旗一般在她身后猎猎飞舞。

    “这……这怎么回事?”

    周围的侍卫多是些年轻后生,从小生长在等级分明的太平盛世,哪里见过这副雄赳赳、气昂昂的造反派头?

    他们先是慌了手脚,然后无端生出几分受人冒犯的恼怒来,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们锦衣玉食的主子恼怒。

    “小丫头,你是何人?!”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造次!”

    聂昭才刚踏出几步,脖子上就被架了六七把明晃晃的刀戟,几乎蹭破她颈上薄皮。

    “……”

    聂昭眉心一皱,看也不看拦路的卫兵,只竖起一根食指,在紧贴着自己颈侧的利刃上轻轻一弹。

    只听见“叮”的一响,那吹毛断发的刀刃瞬间断成三截,握刀的侍卫也被击退,一不小心脚底踏空,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一波三折地滚下台阶。

    聂昭点到为止,很有风度地一点头:“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这个人最是儒雅随和,不爱打打杀杀……”

    话音未落,又有另一柄长.枪杀到:“少废话!你这妖女,竟敢绑架世子,与国公府作对,当真是胆大包天!”

    ……如果对方自己找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聂昭二话不说,一矮身躲过枪尖,起手就是一记直拳捣在对方脸上:“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啦!吓到我怎么办?”

    侍卫:“啊————”

    “可恶,哪里来的妖孽!速速报上名来,否则……”

    “说话时不要用手指着别人,你爸妈没教过你吗?太没礼貌了!”

    “啊————”

    “看我们兄弟双剑合璧……”

    “你们这是在跳舞吗?不要跳了啦,要跳去练舞室跳!”

    “啊————”

    聂昭喊一嗓子就回身打一拳,每打一拳就有几个人哀嚎着滚落台阶。

    待她一步一个脚印登上高台,周围已经黑压压躺倒一大片,呻.吟叫苦之声连绵不绝,一波盖过一波,交织成一曲比唢呐更嘹亮的哀乐。

    剩下小猫两三只,被这从天而降的煞星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瑟缩成一团:“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我?我敲鼓啊。”

    聂昭儒雅随和地一笑,“这天鼓放在这里,不就是给人敲的吗?”

    侍卫:“哦,原来是敲鼓啊。…………等一下,你说什么?!”

    对于负责看守天鼓的侍卫来说,聂昭这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好像在说“我来给你全家上坟”。

    他们一个个骇得胆战魂飞,慌不迭地开口阻拦:“不可啊!镇国公有令,谁也不能接近天鼓!若有违者,杀,杀杀杀……杀无赦!”

    聂昭眉梢一挑,失笑道:“怎么,杀威棍还不够,现在变成杀无赦了?你们如此恣意妄为,不怕仙界降罪吗?”

    几个侍卫不疑有诈,脱口而出:“此事仙界都知道啊!金仙君下凡的时候,从来没说过一句不是!你又是什么人,能比金仙君还了不起……”

    话音未落,聂昭便伸手向他们肩头轻轻一拍,让他们动弹不得地僵在原地:“好,人证。多谢配合,劳烦你们在这里站会儿,回头录下口供。”

    她又回头去看所谓的“天鼓”,只见那面大鼓笨重呆板,材质粗糙,鼓身上还留有风吹日晒的痕迹,分明是个毫无灵气的死物。

    “哈,果然如此。”

    金家办事堪称滴水不漏,不仅加派人手看守天鼓,还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将鼓换成假货,就算有人九死一生地登上高台,也根本敲不响它。

    震洲天鼓,早已不再是群众喉舌,只不过是个诱捕民间热血青年的陷阱罢了。

    “好,物证。”

    聂昭不怒反笑,抬手叩了叩鼓面,头也不回地开口道,“我听说真正的天鼓坚固无比,刀枪不入,就算从天上摔下来也能毫发无损。既然如此,我就只能亲手一试了。”

    她转向琉璃:“秋小姐,麻烦你帮我看着点儿,等下别砸死人了。他们现在还不能死,得留着公开处刑呢。”

    “你……”

    琉璃先是一怔,随即会意笑道,“我原以为自己早已疯魔,想不到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仙子,倒是比我还疯得多了。”

    那些侍卫见她们一搭一唱,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颤声问道:“你们,你们这是要——”

    “————喝!!!”

    一语未毕,只见聂昭抡起胳膊,集中全身灵力,一拳将那面足有数百斤重的大鼓打飞出去!

    众人目瞪口呆,只能眼睁睁看着鼓身像铁饼一样飞起,掠过天空,穿过人群,划出一道长而优美的弧线,然后——

    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撞塌了巍峨富丽的宫门。

    “…………”

    虚假的“天鼓”应声开裂,分崩离析,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齑粉,如同一个不堪一击的谎言。

    瓦砾如阵雨般倾盆而下,聂昭面对自己炸塌的第二座大门,昂首挺胸,腰背笔直,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动摇。

    “陛下和镇国公有天命加身,你,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

    聂昭回头笑道,这一笑飒爽明媚,如朗朗日月入怀,“所谓天鼓,本就是为通达民情而设,自当为黎民百姓发声。若派不上用场,毁之何妨?”

    “毁了这面鼓,也好教你们知道,尊贵的从来不是鼓,而是鼓代表的人心。不是人要护鼓,而是鼓要护人。”

    话落时她抬眼,透过千万重云山雾嶂,直直望向高坐九重天上的辉煌金殿,以及金殿中不食人间烟火、冷眼俯瞰苍生的仙人。

    “今日鼓不应我,我便毁了这鼓。来日天不应我,我也能捅破这天。天上的日月不好换,自比为日月的神仙皇帝,难道还换不得吗?我倒想看看,是天命逼我低头,还是我去革了天的命。”

    ……

    “……反了,反了反了!!”

    太阴殿中,目睹这一幕的副掌司暴跳如雷:

    “我们敬她一声‘夫人’,想不到她竟如此大逆不道,不将仙界和上神放在眼中!上神,这女子配不上您——”

    清玄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还不等他开口,就只听见对面的阮轻罗一声断喝:

    “笑话,我看你才是反了!”

    “震洲金家私换仙器天鼓,无故打杀百姓,人证物证俱在,你们金仙君也脱不了干系。你不思自省,反而倒打一耙,指责挺身揭发的聂昭悖逆,想来是在其中分了一杯羹,如今狗急跳墙了!”

    “太阴殿众人听令,将他们拿下!谁要阻拦,莫怪刀剑无眼,律法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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