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易在盛天成安排的客房睡下了。因为下午睡了几个小时, 他现在确实精神得很，睡不着。

    不过他目前确实不打算睡觉。

    他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放松身体。然后道, “系统, 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装都不装啦, 唉, 果真变天了，系统出来甚至都不问候一下我了。”

    【亲爱的宿主，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

    “晚啦, 我这边是不接受亡羊补牢的。”白安易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喜欢叫你出来？我现在问一句，天球会攻击那个穿越者, 为什么？”

    【……】

    等不到回答, 白安易也不奇怪，笑道， “这就是原因, 你只能选择性告诉我情报，那我也只能选择性听你的情报。如果不是我正好碰上那个穿越者, 这些什么‘气运之子’之类的玩意我是听都没听过。那个穿越者说的真的吧？”

    【你自有判断。】

    “除非他本人被人误导，也拿到了错误的情报, 不然他的情报就是真的。而且也很逻辑自洽。能告诉我这个世界准备干什么事情么？”

    【你不是自有猜测么。】

    “那是我瞎编的，我也没指望随口瞎编能成真。”白安易笑道, 这系统甚至还犯小脾气了么, “那个和桃花源很像的星球在哪里？”

    【这个世界不好么？】

    系统忽然说道。

    【世界法则已经允许你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 你大可以借助目前的便利条件安分地生活下去。】

    “因为人是不会满足的生物。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会让人心痒痒想知道更多。”白安易道, “你现在有点慌张呢, 是怕我做出什么事情吗？”

    没有正面回他的问题，然后引开话题，这明摆着就是不想说。

    实际上白安易确实已经有了安逸生活的资本，接下来他只需要努力重建，复原桃花源就行了。但是盛天成这边，令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记忆里消失的那个男人，拥有“前世”记忆的盛天成，与他们有关的事情若还未解决，那白安易是无法安心的。

    【……我只是希望，一切能按照现状稳定地运转。】

    “听起来好卑微呢，是天天怼你的我错了呢。”白安易阴阳怪气道，“那我问一下，既然有‘气运之子’这种设定，那么，我是不是气运之子。”

    沉默。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你原先拿到的‘剧本’便是法则的安排。】

    “嗯，剧本里我是炮灰，主角是我的便宜弟弟与校园男神的恋爱史吧。”

    白安易拿到的剧情只有一部分，就像是演员的台本那样，介绍了一下世界观和主要人物的人设，然后划出了必须有他出场的地方。

    穿越者帮白安易走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剧情，剩下的部分在自己把人给超度后，由自己顶上。于是白安易才会有摆大烂操作，因为剧情里要求他必须出场的场景，几乎都在学校里。然后毕业典礼上的袭击是最浓墨重彩的升华——因为到了这个剧情，他就杀青完事，可以消失了。

    如果“外来者”只是世界运转必须有的随机数，那世界意识完全不用特意给自己这个“黑户”准备新身份，让自己成为这里的常驻民，直接打开通道啊把自己送走就行了。

    “可是现在，那两个人根本没点气运在身的样子啊。”白安易笑道，“我怎么觉得，拿主角剧本的似乎是我。”

    “独一无二的桃花源，几乎没有遇上什么困难的事业，在星际时代也能使用各种修真界的东西——甚至，在方才我和穿越者交谈的时候，你几乎没出来阻止过我，我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限制。”

    “按照你的说法，这也是我不能知道，没有权限知道的情报吗？那为什么我可以从其他渠道获得它们，而不能从你这里知道呢？”

    【“气运之子”只是穿越者们自己总结的说法，法则维护世界没有那么简单。】

    “懂了，中途改剧本了是吧。”白安易道，“在毕业舞会结束后，剧情就结束了，然后我有点好奇，新的气运之子是谁。 ”

    【如果让你掌控大量没必要的情报，你就会像现在这样，联想很多多余的事情。这也是选择性告诉你情报的原因。】

    “摊牌了，还是摆烂了？”

    白安易深知，自己态度不强势一点，就根本无法从系统这里榨出点新东西。

    他在和穿越者交谈的时候说出的那部分情报，也是有用意的，是想测试这个世界会不会限制他说出，或者获得情报。但是他们两人交流的全程都毫无阻碍，证明从法则角度，自己知道这些东西毫无问题。

    而且，白安易总结了一下系统出来后的发言，大概琢磨出了一个方向。

    “你不希望我离开，对吧？”

    若是知道“穿越者”这回事，难免会产生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所以系统当时的反应是表明自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黑户。

    还有就是对情报的索求，也有可能让他在深思熟虑后决定离开这个世界。

    简而言之，系统似乎是在规避让他知道“可以离开世界”这件事，但是自己在和穿越者交谈的时候，它又没出来阻拦，法则也没限制自己。

    法则可以直接管理外来者，按照穿越者的说法，自己并不全然自由。

    “你放心，至少目前我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白安易道，“我只是不满意很多事情不让我知道而已。我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但我没想毁了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他冷笑起来，“毕竟，你不是一直在监视我么？如果我真的做了对这个世界不利的事情，你不可能不出来阻止我。”

    这就是白安易大胆的试探。

    系统不需要他的召唤也能偶尔冒泡，证明与它对话的条件根本不是什么召唤口令，它很可能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随时监控自己身边的情况，只是没有出声。那几次突如其来的“毛遂自荐”和“帮助”，可以算是露馅，也可以说是装都不装了。

    所以白安易干脆试探起来。

    像是主仆契约这种已经询问过可以使用的东西暂且不算，在与盛天成熟识，特别是知道他的“前世”后，白安易就开始了他的试探。

    甚至他故意自言自语，复述了自己的假话。

    让这个世界充斥灵气，系统会来阻止吗？

    结果是，不仅不会，在白安易不知道的情况下，舞台甚至都已经搭好了。

    白安易原本的想法和安排是在小行星服务区买一家店来推广这件事。然后现在，他的熟人们自发组团合作，在白安易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他更好地实现目标。

    如果没有和蒋志鸿交流，白安易可能觉得这就是一次巧合与惊喜。毕竟所有的事情发展都很合理——他的到来推动了小行星服务区相关的研究，然后研究出成果之后可以开发新的安全区域。然后盛天成这种大老总必然能提前拿到小道消息做好准备……

    很合理，合理到他认为自己是主角都没问题，因为太顺心了。

    这就证明，这个世界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推动。

    那么，他是气运之子吗？是世界法则赋予了使命，希望自己去改变这个世界的使者吗？

    如果是的话，那挺好的。那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呢？是怕自己骄傲吗？

    【我只能说，有些事情并不是永恒不变的。实现愿望需要付出代价，可是如果代价被收回，便不能保证愿望的效果。这是规则。保持现状是最好的结果。】

    系统重复了它曾经说过的谜语人警告。

    【有些事情您执意要探究的话，有可能会扰乱已经定好的规则和秩序。】

    “被世人所遗忘，是代价么？”

    【……】

    “星际世界出现记得前世的人，按照那个穿越者的说法，是正常的。”白安易的眼神之中，沉淀着几分安静的风暴——只需要一点契机，便会爆发。“那为什么不管是我还是他的记忆，都是残缺不全的？”

    他第一次拿出这个问题去质问系统。因为他对这件事从来不抱希望。

    “我忘记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白安易闭上了眼，似乎是要去回想，可眼前是一片黑暗，“我的记忆之中，毫无他的痕迹，就好像我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人闯到现在的。但是只要我接触了修真界的产物，我就能短暂回忆起他。并且像是大鹏这种，明明知道他，却也被抹消了相关的记忆。”

    “你说的‘代价’，便是指这个吗？”白安易道，“有人以被相关者遗忘为代价，做了个交易。”

    【请不要再深入了。】

    系统的语气，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恳求。

    【这会破坏现状，破坏稳定，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如果我想起来了，会发生什么很不妙的事情吗？”白安易笑了，不像是威胁，带了浓重的苦涩。

    【我只能说，在被这个世界接受的那一刻，您已经失去了离开这里的能力。更多的事情，我真的不能说。】

    “无法离开这里吗？”

    终于把系统逼到绝境，憋出来一个大情报，白安易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快意，反而是更深的微妙情绪。

    因为，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竟然内心毫无波动。

    无法离开，那又如何？

    “那我问一句，盛天成会离开吗？”

    那个可疑的，很有可能是他友人转世的盛天成，会留在这个世界，还是死后离开？

    【看你的选择】

    系统的话让白安易有了点意外——他没打算得到答案的。

    这就是把期待放到最低后，反而能有的意外收获么？

    “什么意思？由我来决定他能走还是不能走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然后白安易终于没有持续不断抛问题出来了。因为他陷入了沉思。

    这似乎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但又是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因为按穿越者的说法，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必须达到肉身死亡这个条件，然后由世界法则送出去。

    盛天成还活着的话，压根不用思考这个走不走的问题。

    但是自己是铁定走不了的了。

    “……我的选择大概就是，没有选择。”白安易道，“我没资格去决定别人的去留。我把选择权给他自己。爱走走不走就算了。”

    自己不是不能获得情报，只是无法通过系统直接获得。它显然是想规避什么。

    白安易长吐一口气——难办，事情复杂起来了。

    归根究底，他之所以这么积极地去试探，是想要知道盛天成的情况，结果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唉，实在是一个让人放不下心的男人呢。

    要回忆起过去吗？——毕竟这似乎对现在没有什么影响。

    要帮助盛天成探清楚他的过去吗？——这辈子的盛天成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他真的想回忆前世吗？

    听起来是个艰难的抉择。

    但是白安易知道，自己不会放弃的。

    回忆是塑造一个人的重要基石。何况他能感觉得出来那个人对自己很重要。他不想忘记有关他的一切过去。

    至于他付出了这个代价后交换了什么，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探索而引发什么不好的结果。白安易觉得，如果那位友人能与自己走得极近，那必然对自己的性格有所准备了。

    毕竟都这么熟了，肯定知道他是个会胡搞瞎搞的男人吧？然后闯出了什么大祸的话，也怪不得自己吧？

    在脑中过了这些臭不要脸的想法后，白安易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撇头，发现床头柜上的黑猫似乎安静地看完了自己自言自语的全过程。

    “……”

    “……”

    在天球的视角，他估计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宛如神经病。

    "天~~球~~"

    白安易用着甜腻的语气，一把搂住了奶牛猫，突如其来的刺激，甚至把它搞炸毛了。

    “怎么了？被我说梦话吓到了？”白安易笑嘻嘻地捏着猫，“不用担心，你的主人心里有数。”

    【“我不会让他离开，绝对不会。我不会接受这所谓的命运。”】

    盛天成在梦里听到了这句话，十分清晰，是自己说出来的。

    他的内心很平静，因为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了。

    不管遇上什么，他都会坚定内心的想法，所以一切都不用害怕。

    次日，因为白安易休息充足，所以即便晚睡也没有影响他的起床时间，反而是白安易没有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