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钟行灭满门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安乐侯道:“泽儿,为父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的场景,那时我一想起云府有了嫡子,家业终于有人继承,心里便高兴得不行。转眼之间你已经这么大了,我也要老了,这么多年过去,我最看重的孩子只有你一个。”
云泽不知道安乐侯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这些话的。
可惜冬日落入水里的那个云泽听不到,掩埋进土里的王夫人也听不到。
安乐侯可以一方面做出慈父的形象,也可以转过身就写封信,将云泽献给人人畏惧的摄政王。
倘若云泽不知道那么多内幕,没有思考那么多,或许就真的信了安乐侯的鬼话,认为他是一个深爱自己孩子但没有时间关照的伟大父亲。
云泽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孩儿告退了。”
安乐侯叹了口气:“泽儿,你在云府这么多年,云府对你有养育之恩,父亲求你不要想着把它毁掉。”
“我如何能毁云府?父亲多虑了。”
安乐侯不敢将钟行的存在说出来,他清楚的知道,云泽是不能毁掉云府,钟行却可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算是千千万万个云府,也逃不过对方的手掌心。
云泽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想,或许钟行说的并没有错,恶人自有恶人磨,之所以恶无恶报,是因为时候还没有到而已。
看来郡王的预知能力很强。
晚风拂面。
云泽开始掰着手指头算钟行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月也就是十五天,等钟行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二月份。
最好的朋友,也是和云泽关系最亲密的朋友,云泽当然要记一下日期。
当归说明都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等郡王回来之后,带郡王去吃好吃的点心好了。
正月底的时候,云泽感觉钟行快到了返京的时候。
当归道:“最近明都没有什么稀罕事情发生,就连摄政王也不杀人了,怎么很少听到他的消息?”
云泽原本觉得摄政王太过遥远,因为太遥远所以觉得对方是个传说中的可怕人物,无论摄政王做什么事情都很难和自己扯上关系。
自从知道安乐侯写信要把自己献给摄政王之后,云泽突然感觉自己和对方其实没有太多距离,因为距离拉进了,所以云泽瞬间觉得对方变可怕了百倍。
云泽想了一下:“玮州被叛军占领,恐怕摄政王一心扑在了军政上,无暇再处理其他事情。”
不提私生活和道德,单纯论对方的能力和野心,这个朝代恐怕没有人能和钟行相提并论。
当归道:“区区叛军,剿灭他们对赵毅将军来说不是小菜一碟?他们能比得上北狄将士?”
云泽摇了摇头。
对于抢掠骚扰契朝数百年的外族,摄政王只需要用最残酷冷血的方式屠戮对方。
这些失去土地生计被逼无奈而造反的流民没有那么容易处理。
外族是豺狼,屠杀殆尽便没了威胁。
这些流民是曾经载过舟、现在打算覆舟的水,水源源不断,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郡王是摄政王的侄子,身上担着一些军务,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云泽看到一家古董店,他突然想起来过年的时候钟行送了自己一枚玉佩,云泽日日佩戴在身上,还没有给钟行回礼。
送什么回礼好?
云泽带着当归进了这家店。
他一眼便看中了一枚水晶双鱼扇坠,云泽伸手去拿,恰好也有一人伸手过来。
这个人比云泽慢了一步。
云泽与他四目相对,总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熟悉。
这名男子人高马大,大概和钟行差不多高,五官深邃俊朗,衣袍上的图案花团锦簇,头上戴着顶颇为华丽的帽子,腰间插着一把象牙扇子,扇子上垂着一枚黄金扇坠儿,看得出家底很厚审美很差。
钟劭觉得云泽这张脸长得真标志,眉眼唇鼻都很精致,简直没有任何缺陷,他愣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你也姓王吧?”
云泽不姓王八,他也不想认识穿得像花孔雀的男人,云泽随口糊弄:“我姓云,名叫当归。”
当归:“……”
钟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回京城两天,他碰到两个绝色美人,怎么没有一个愿意搭理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很讨人厌?
他看着云泽买了这个水晶双鱼扇坠儿离开了。
当归道:“公子要把它送给瑞郡王?不知道郡王喜不喜欢这种样式的。”
钟劭:“!!!”
钟劭喜欢啊!他也想买的!他很有钱,寥州王族巨富无比,可以付双倍价钱!
不过这俩人怎么回事?明明不认识自己,为什么还要送自己东西?
据钟劭所知,整个契朝只有自己一个瑞郡王。
钟劭是个纨绔。
喜欢附庸风雅的纨绔,明明看不懂什么字画,仗着自己有钱非要搜集许多名家名作,明明喜欢高贵冷艳大美人,因为贵族圈子都喜欢养温顺小美人,他也收了几个照顾自己养的花花草草。
总而言之,钟劭永远都在跟风被人骗的路上。
好处也有,第一个好处就是心大命也长,听不出别人阴阳怪气自己,反而让一些人觉得自己高深莫测。不然在明都当这么多年质子,面对周围的冷嘲热讽,他要是个心思细腻伤春悲秋的人早就被活活气死了。
第二个好处就是拿钱和地位砸来的人设挺有用,别人真的以为他是个文化人,提起他瑞郡王钟劭的名字,旁人会说“郡王喜好诗文曲赋,平素爱游山玩水,是个风雅的神仙人物”。
听听,“神仙人物”,谁被这样夸了之后不膨胀啊。
就连他多年不见的叔父摄政王钟行也这么认为。
钟行来明都之后忙着夺权,没空理会他这个没用的侄子,钟劭享受了一段时间叔父带来的风光生活,等钟行忙完了,钟劭怕自己肚子里没墨水的事情被钟行发现,他先是装病一段时间,接着又逃去了江南游山玩水。
现在听说叔父忙得脚不沾地,估计没有时间考问他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墨水,钟劭怀念自己在明都的金窝银窝,赶紧带着人马回来了。
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叔父刚刚好不在明都。
不幸的事情是,钟劭还没有把自己的金窝银窝暖热,就听说自己叔父又回来了,且住在自己闲置很久的寻月园里。
一想起寻月园里挂着的几张艳画,再想起钟行说一不二杀人如麻的残暴性格,钟劭恨不得找根绳子把自己勒死。
云泽回家不久,许敬便从瑞郡王府上过来了:“公子,我家殿下回来了,您今晚有空否?有空的话请去见殿下,没空的话请把其他事情推掉去见殿下。”
云泽:“……许先生,你好霸道。”
许敬只能把这个锅背下来了,因为在云泽的眼中,钟行绝对是一个又温润又善良的君子。
许敬笑道:“殿下从外地新带来了几个厨子,他们手艺都很好,不亚于宫廷御厨。”
云泽道:“许先生放心,就算有天大的事情,我也会把它推掉去见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