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正在园子里喂他的小象。
小象的食量很大, 每天都要吃很多果子和嫩叶,不过很聪明,它似乎知道云泽对它很好, 所以看到云泽过来就亲热的用鼻子去蹭云泽的手臂。
安乐侯一路被带了进来。
眼下正当春日,万景园一年四季景色各不相同, 春日明媚, 一切欣欣向荣,安乐侯跟着许敬走在曲折的曲廊当中,四周林木散发着新鲜的香气, 隐约可见远处山池景物。
旁的行宫都恢宏大气一些,宫殿处处都透着皇家的气派。
唯有万景园秀丽多于庄重,据说当面修建万景园的工匠们都是南方来的,行走在万景园中, 一步一景, 处处和外界不同。
又过几道门,看过青青细竹成片芭蕉, 庭院里越显幽深。
安乐侯曾经随先帝来过万景园,却没有见过里面的景致。再往里进, 又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鲜嫩的黄色入了眼帘,原来是一片牡丹花圃,姚黄在日光下灼灼盛放。
几名下人在旁边将牡丹花丛移栽离开, 许敬路过时道:“它们开得好好的, 为什么将它们移走?”
这几名下人道:“殿下说这里种牡丹不好看,要换成茉莉, 前面的拱门也要修改小些。”
安乐侯向许敬道:“殿下心思难测, 犬子无知, 随身伺候殿下左右,就怕他哪天触怒殿下。如果有什么意外,还望许先生能在旁边化解。”
正说着,安乐侯悄悄往许敬袖子里塞些银票进去。
许敬心里挺看不上安乐侯的。
他初见云泽时便知道云泽在侯府过得是什么日子。安乐侯这个当爹的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对旁人是一贯的大方,却屡屡忽略自家孩子。如今云泽在摄政王身边有一席之地了,他才想起来弥补。最关键的是,直到这个时候,安乐侯依旧害怕云泽给云家拖后腿带来灭顶之灾。
许敬冷冷推辞:“大人不必如此。”
再往前便是明澈的湖水,湖心有一个小岛,四周林木茂盛,此时风和日丽,云泽在湖边喂小象吃花生。
虽然看小象吃得很香,因为云泽对花生过敏,他自己并不敢尝试。
安乐侯本来想上前,看到这幅场景后却立在了原地。
他养了这个孩子十多年,这是头一次见到云泽这般悠闲自在。
春衣单薄,云泽身着竹青色衣衫,墨发随意的散在身后,面容上带着几分清浅笑意,认真又温柔的抚摸小象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惬意放松,完全沉浸在了春日之中。
安乐侯心里不是滋味。
倘若王夫人性格大度一些,不计较蔡氏先她生子一事,对他处处温婉谦让,或许安乐侯会对她生出情愫,从而爱屋及乌喜欢上云泽这个孩子。云泽并没有任何方面让安乐侯感到讨厌,除了他的母亲和辅国公府。
那今日承袭安乐侯府爵位的便是云泽。
云泽哪怕在侯府中,也能像现在这般悠闲自在,完全是优雅散漫的世家公子,不用为任何事情发愁,也不必承欢于一个男人的身下做讨好姿态。
安乐侯上前几步:“泽儿。”
云泽听到声音之后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他正过身来,往安乐侯的方向看去,调皮的小象用鼻子把云泽篮子里的花生全部卷走,云泽恍然未觉。
他不知道安乐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事不登三宝殿,云家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泽拱手行了一礼:“父亲。”
安乐侯看到云泽当下的笑意与方才不同,此时的云泽才是他经常在侯府看到的,礼貌疏冷,一举一动都很有风度,完全让人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安乐侯看向许敬:“许先生,我和我儿有话要谈,我们可否在园中随意走走?”
许敬看向了云泽。
云泽道:“许先生,你先去别处歇息吧。”
许敬这才退下了。
等许敬离开之后,云泽看向了安乐侯:“父亲有什么事情?”
安乐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现在云泽到了钟行的身边,成为钟行的枕边人,安乐侯不好拿出自己一家之主的架子来训诫儿子。
他对云泽的语气比往日柔和许多:“当时你被京兆府的人抓走,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你,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早已经痊愈了,父亲肉眼能看出来我身体如何。”云泽道,“时间过去了很久,父亲现在才来看望,哪怕伤势更严重些也要好了。”
安乐侯知道云泽的不满。
云泽被京兆府抓走,身为刑部尚书的父亲却无力解救,让他在牢里受了许多惊吓。云泽在钟行府上养伤这段时间,安乐侯仍旧担心于朝廷局势,压根没有想到看云泽伤势如何。
他咳嗽了一声道:“为父担心你的身体,可是王府岂能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怕殿下觉得麻烦,这才没有看你。”
“父亲现在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安乐侯道:“你兄长如今到了京兆府任职,他现在成了京兆尹。”
云泽略有些诧异。
云洋年龄资历都不足,虽然有点本事,可京兆尹的职位十分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到他的头上,怎么他就升官这么快?在年龄相仿世家子弟当中,云洋应该是升迁最快的。
云泽道:“对云家而言确实是件喜事。”
安乐侯心中稍微有些愧疚,他边走边道:“陛下封了你兄长为世子,如今你与殿下结为连理,无法延续云家香火,只能让你兄长继承侯府。”
云泽道:“我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夫人,从一出生我便是嫡子,早年父亲在朝为官,常常仰赖王家在朝中的关系。如今父亲功成名就了,便想把我与母亲弃之敝履?”
安乐侯脸色难看起来了:“泽儿,父亲并不是成心想亏待你,只是——”
云泽看着安乐侯的眼睛:“父亲并非成心亏待于我,那我多年来的待遇,父亲着实不知?”
安乐侯叹了口气:“我忙于朝政,不知后宅中事。”
云泽心中早有答案,也知道安乐侯会否定这件事情:“父亲,请把我院中下人的身契交给他们,其他事情我不再过问。”
安乐侯点了点头:“你放心,从前伺候过你的人,我不会亏待他们。”
云泽又道:“兄长是否能给云家延续香火,就看天意了。”
安乐侯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来京城里的传言。
离开的时候安乐侯一步三回头,云泽仍旧在摸小象,只是这次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安乐侯知道云泽会伤心。
可他只有一个爵位。桃子可以分成两半,爵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