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父亲。”
安乐侯点了点头:“许多时日没有见到你, 你瘦了许多,在王府里可好?”
云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容,这段时间确实因病消瘦许多, 却没有想到安乐侯能够发现这一点。
“很好, 前段时间偶染风寒,缠绵病榻许多时日,因而才瘦了。”云泽道,“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了。父亲可好?”
安乐侯的目光里都透着憔悴。明明半年前他还是意气风发, 家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间心力交瘁, 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兄长惹出来的那些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安乐侯低低咳嗽了一声,未将目光落在云泽的身上, “家门不幸, 我只当他心性贪玩, 没想到他敢带着天子去那种地方。陛下让他娶了公主他也不知道珍惜,将一些脏臭的人接到家里来败坏门庭。他的前途被他自己玩没了,我打过骂过, 无济于事。”
从前安乐侯在云府中地位超然, 云洋和云泽都畏惧他。
眼下云泽不在, 云洋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 将安乐侯顶撞得险些被气吐血。
安乐侯自身不正,为了前途将家中嫡子让出, 在训斥云洋的时候, 云洋反而拿这件事情讽刺他不配做父亲。
这次安乐侯明显放低了姿态。
他觑了一下云泽的神色, 云泽十分平静,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假装担忧或者幸灾乐祸。
“父亲是来向我吐苦水的?”云泽道,“在这件事情上,我恐怕不能给您分忧。”
安乐侯紧紧握住他的手:“泽儿,我知道你怪我,可父子没有隔夜仇,咱们终究还是一家人。”
云泽将他的手腕拿开:“父亲,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您如今后悔,是后悔亏待我和我的母亲,还是后悔识人不清以至于云府前途渺茫?如果能重来,你是想补偿我,还是想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
安乐侯呼吸一滞。
云泽字字戳在了他的痛处。
他最后悔的是没有看清云洋和蔡夫人的真实面目。
倘若能够重来一次,安乐侯肯定想方设法多生几个儿子,哪怕一个、两个是孽子,其他人也能顶上。
云泽看着安乐侯的眼睛:“上次见面之时,我便不想再您了,今天只为打消父亲所有希望。孩儿与父亲您的缘分浅薄,从前便往来不多,得您照拂很少,希望以后互不打扰。”
安乐侯心口闷闷的疼痛:“泽儿,你说父子关系能这样斩断么?”
“或许三四年前就已经断了。”
云泽只在心中想了想,未曾说出来。
他不想成为安乐侯用来打击云洋的工具。与云洋曾经有恨也好,有怨也好,都是曾经的事情了,云泽并非对仇恨念念不忘的人。他只想有新的生活方式。
云泽起身离开。
安乐侯抓住了他的衣服:“你要去钟行那里?泽儿,你以为有他当靠山,你便能凌驾于你父亲之上了?”
云泽愣了一下,还未完全消化安乐侯的意思。
安乐侯深吸一口气:“你先坐下来。”
云泽重新坐了回去。
安乐侯道:“这件事情有关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和未来,泽儿,你对爹保证,即便你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失去平日的理智。”
云泽脑海里一片空白,不自觉的道:“请讲。”
“与你交好的人其实是摄政王,并非瑞郡王钟劭。”安乐侯一字一句的道,“泽儿,他欺骗了你,他贪恋你的容色,动用一切手段让你从他。”
云泽依旧在失神中。
安乐侯道:“泽儿,他是什么人满朝文武都知道。摄政王绝非善类,你和他好好断了,求他放你回云府,你们好歹相好一场,倘若你苦苦哀求,他会答应的,只要你愿意回安乐侯府,我便能帮你拿回世子之位。”
云泽神色略有些怀疑:“父亲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安乐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云泽:“我为什么拿这件事情骗你?你如果不信,我回头带你去见真正的瑞郡王。另外,瑞郡王不学无术成天跟在你那个王表兄身后,你表兄肯定也知道,你不信的话还可以质问他。”
云泽闭上了眼睛:倘若安乐侯说的是真的,钟行又为什么欺骗自己呢?
......
钟行手中的牡丹灯落在了地上,纸片纷飞,蜡烛断裂。
方才梦境让钟行心情不悦。大概他一生中,只有无法做主的幼年时期是孤单且无助的,这段无法掌控一切的过去就像一根刺,刺得越深,他当下的心肠便越加冷硬。
许敬进了船舱:“殿下要在船上用晚膳?晚膳已经备好了。”
钟行揉了揉眉心:“现在不用,等云泽回来。”
许敬道:“云公子呢?一会儿的功夫跑去哪了?年轻人真是精力十足,像我这种老胳膊老腿整天懒得动。”
钟行蓦然笑了一声:“他去见云常远了,许先生,或许孤应该在一开始听从你的建议,见好就收,早早告诉他真实状况。”
许敬道:“殿下的做法才是正常的,我出去等等,说不定小公子马上就回来了。”
钟行云淡风轻挥了挥手:“出去吧。”
许敬的神色看似和平常一样,出来之后一张脸瞬间耷拉下来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云泽能马上飞回来。
钟行喜怒不形于色,据说这和他自幼的经历有关,小时候锋芒毕露被父兄打压吃了不少苦头,战场上九死一生才能存活,时间一长性子自然稳了,阴沉难猜且绝情狠心。
许敬揣测一下:钟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了,云泽如果听了什么事情,对钟行疏远或者要求两人关系一刀两断——那就完蛋了。
钟行那么喜欢云泽,杀是肯定不舍得杀的,把许敬杀了也不舍得杀云泽啊。但以他的权势,来个金笼锁美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钟行本就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君子,追求不成必然要用强硬的手段。
就看安乐侯的脑子犯不犯糊涂了。
......
安乐侯道:“父亲从前和他一起骗你,是碍于他的权势,你知道他的权力有多大,他连皇帝都敢废,杀我易如反掌。”
云泽完全没有听安乐侯在说什么。
他还没有从这件消息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