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皇城,赫连沐风的亲王府门前。
正要出门去采买的飞鸾与赫连沐风,依依不舍的站在门前告别。
二人的浓情蜜意,被对面客栈里的婉柔尽收眼底。
她突然有些不舒服了,眼前一阵眩晕。
曾经以为,伤心是会流很多眼泪的,原来,真正的伤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泪的。
她突然意识到,有一种爱情,就是海誓山盟的时候是真心的,绝情转身离开的时候也是真心的。
因为你的表现令对方绝望了,或者你没做错什么,但是对方的误解,让你们有了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伤疤。
婉柔没有想到,赫连沐风可以这么快的就把自己忘记了。
只是个把月的功夫,他就有了新欢。
被热水烫过的地方,摸着不痛,但一遇到热水就疼得厉害,就像被伤过的心,平时异常坚强,碰见那个人就疼得不得了。
谁永远不是谁的谁,时间和新欢,是解药亦是毒药。
婉柔的心,不停的被刺痛着。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只能立刻掩上了窗户,一个人傻傻的坐在那里发呆。
自己千辛万苦的从皇宫里面挣脱出来,为的,只是能够见上他一面。
而这离别后的第一面,却让婉柔如此难堪。
她真的不明白,一个人,可以那么快的就移情别恋吗?
她从天明,坐到了天黑。
就这样,一直在窗前,两手托着腮,两眼直直的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她在遐思?在梦想?还是在发愣?
夜,黑漆漆,没有一丝生机。
屋子里透出一种窒息的静。
一阵风浮来,寒意惊到了沉思的婉柔。
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关上窗户。
轻轻的点燃床头边的蜡烛,拿出纸笔,记下了这样一篇随想:
“夜,好黑!但它却没有带给我丝毫的恐惧。我坐在窗前,望着天空。今夜没有最爱的星星陪我,但奇怪的是我却没感到遗憾。在这样的夜里,我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孤独围绕着我。回往童年,那时小小的我是最怕黑的。现在长大了吗?黑不会再吓倒我,也许真的长大了吧!屋子里好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无任何动静。一阵风袭来,我感觉有些冷。但我并不想躲进被窝,或加上一件衣服,因为我不想打搅自己。也不知思想飘到了何处,只感觉忽而鼻子酸酸的,接着眼泪就不自己的流……”
一滴眼泪滴到了纸上。
她接着写到:“什么感觉?能让“坚强”的我催泪?也许是那陪伴着我的感觉-孤寂吧!”夜,真的好静!远方的父王母后,是否同样想着思念他们的女儿?一定,父王,母后一定在想着女儿,担忧着女儿。但女儿却希望他们对自己的思念少一点,因为思念的感觉是很累的。一次次与父母的相见与离别,都是那么熟悉。小时候,站在父母即将要离去的车窗下哭着与他们分别,长大许多后,站在远处,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渐渐的离去。一个人,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表达。小时候的畅快,长大后的苦恼。泪,唯有它不少。有时总想,如果有个人能陪我一起慢慢变老,那该多好,至少不用那么孤独……”
此时的婉柔,在想念家乡,想念父母,想念朋友,想念一切的一切。
总之,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往日里,她也许会借酒消愁,可如今,为了腹中的胎儿,她只能用洋洋洒洒的文字来驱散她的孤独。
婉柔还是忍不住的想找人聊聊天,这样的感觉,另她难以呼吸。
她突然起身,走出了房间,来到街边,她望着有些冷清的亲王府,猜想着此时此刻,赫连沐风是不是在与他人温存。
她的泪,又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婉柔牵来了马车,奔向了晨华府。
来到了晨华府,夜已经深了,守门的侍卫见来的是婉柔,急忙去通禀了玲珑。
刚刚将小晨希哄睡着的玲珑,听闻婉柔深夜来访,知道她一定是遇上了难事。
玲珑急急忙忙跑出了院子,迎接婉柔。
见到了玲珑,婉柔一直压抑着的心情一下子便承受不住了。
她冲上前去,抱住了玲珑,失声痛哭。
玲珑被婉柔的举动吓的不轻,她焦急的询问婉柔到:“小姐,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姐您别哭啊,快跟玲珑说啊,是谁欺负了我家小姐?”
可婉柔哪里还说得出来话,她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玲珑焦急的将婉柔拉进了府中,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婉柔按到了椅子上,不知所措的说到:“小姐,您别哭了!快告诉我,您怎么?”
婉柔抽泣着说到:“玲珑,赫连沐风他不要我了!他这么快就有了新欢了!”
玲珑这才反应过来,婉柔这是因为失恋而伤心至此的。
她叹了口气到:“哎,小姐,奴婢快要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您怎么了呢!不就是一个赫连沐风吗!他有新欢,咱们不能有么?大不了,咱换个人喜欢!就凭我家小姐的样貌和才情,那天底下的男子还不随您挑!”
“玲珑,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再说了,我换不了啦!我,我怀了他的骨肉了!”
婉柔生气的说到。
“什么?你说什么?小姐,你,你,你,你,你是不是傻瓜啊你?你们这婚礼还没举行,你怎么就?哎呀!这个杀千刀的赫连沐风!看我不去扒了他的皮!”
玲珑听罢婉柔的话,气的捋胳膊挽袖子的要找赫连沐风算账。
婉柔急忙拉住了她到:“哎呀,玲珑,你怎么竟给我帮倒忙呢!我来找你,是让你替我想想办法的,不是说这些有的没的得!”
“想办法?你让我想什么办法啊小姐?你,你都将他的母后给那个了,你不是还想要和他在一起吧?”
玲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抹脖子的动作。
“玲珑,怎么连你也相信我会杀了人?我没有,根本没有!”
婉柔被玲珑气的直跺脚,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刚刚的心痛。
果然还是玲珑最了解这个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
她成功的转移了婉柔的注意力。
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家的公主,任由她如何厌恶皇后,她也不可能狠心的去杀害了她。
于是玲珑接着故意气她到:“那皇后娘娘坏事做尽,就算小姐抹了她,我都不奇怪,全当是你替天行道了!”
“玲珑,我都说了我没有!她毕竟是沐风的母亲,她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们就不要再那样说她了好吗?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婉柔被玲珑气的直翻白眼。
“没有?那赫连沐风为何不肯相信你?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究竟干了什么,让全天下都能误会你?你可真不愧是我的惹事儿精小姐啊!”
“玲珑!我真后悔今天跑来找你!”
婉柔说罢,起身就要走。
玲珑赶忙上前拉住她到:“好了,好了!不气你了!别动了胎气!心情好一点了没有?说吧!你打算怎么办?跟赫连沐风在一起,一时半刻我觉得是不可能了?不然,我们就回莲池堂,接着去养鱼养虾,一样活的自在!我们两个,又不是养不活我的小小主子!”
婉柔破涕为笑到:“你就故意气我吧你!我也觉得,不如,我就搬回莲池堂算了,那里环境又好,又能赚钱养家。可是,我能回去,你呢?不做晨华夫人了?”
“不做了!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过,我能带着小晨希吗?他和我们小小主子一起,还有个伴儿!”
玲珑调侃婉柔到。
“我看行!”
婉柔笑着回答到。
“小姐,当今陛下,是如何放你出宫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小姐能跟我说说了么?我在宫外,只能听晨华给我的消息,都快把我给急死了,听说,你还回雪国了?您怎么也不带上我?真是生气!”
玲珑责备婉柔到。
婉柔笑了笑答到:“当时情况紧急,我哪里还有时间叫上你?我只是回了圣山,在缥缈峰足足躺了三个月。”
接着,婉柔又说到:“赫连云逸他肯放我出来,还不是因为对我死了心,我有身孕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了!”
“啊?那,那,他得多伤心啊!”
玲珑感慨的说到。
“是啊,也许,他真的会伤心吧!”
婉柔低着头说到。
接着,她又将那日在永宁殿发生的事情跟玲珑描述了一遍。
这些时日,婉柔似乎每天都在向他人解释着那日的情景。
说的她自己都有些厌烦了。
玲珑听罢,高声惊呼到:“天啊,小姐,这是有人蓄谋已久的要害你啊!这也太可怕了!”
“是啊,玲珑,所以,我不能承受这不白之冤啊!谋杀先皇后,这是多大的罪名啊!我必须要为自己洗脱这冤屈!”
婉柔倔强的说到。
“小姐,那你打算怎么办啊?去寻找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就如同大海里捞针一般,该如何查起啊?”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人,既然出现过,就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宫里的皇太叔,也在帮我寻找线索,而且,他告诉我,赫连沐风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我想,就从她查起!可今日,我虽然看见了她,但只顾着伤心了,竟没去仔细辨认!”
婉柔有些羞愧的说到。
“日思夜想着人家,怎么可能专心调查!”
玲珑调侃婉柔到。
“玲珑,你得帮我,我一个人,着实有些不便,明日,我想去见见沐风身边的钱承恩,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些什么!”
“好的小姐,那你今日就住在我这里吧,我去吩咐人照顾一下晨希,明日,就跟你搬去客栈,咱们一起将这事情查个清楚!”
婉柔点了点头,这一夜,她便留宿在了晨华府。
第二天一早,玲珑便收拾好了衣衫,与婉柔一起,早早的回到了客栈。
二人一起,坐在窗前,仔细的盯着这亲王府的大门。
可是,今天出门的,依然是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赫连沐风也如往常一般,走出门外,亲昵的相送。
这次,婉柔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那女子的体态相貌。
虽然,眼前这位女子,同样是娇小玲珑,可之前在宫中屡屡杀人作恶的那人,每次都穿着一席黑色的大斗篷,将自己的体型包裹的严严实实,婉柔实在是无法确定。
她只能继续的观察。
可一连几日,皆是只有赫连沐风与这女子出入王府。
婉柔突然意识到不对,钱承恩如果在王府里,不可能几日都不出府门半步。
这么一直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这日,婉柔与玲珑商量着,趁着那女子出门的功夫,让玲珑尾随其后,一来是看看这女子每日出门都做些什么,二来,让玲珑制造时机,拖住这女子回府的时间。
而婉柔则决定,亲自去王府一探究竟。
反正这偌大的亲王府,除了这挂着个名号的赫连沐风和那个女子,加上那位不确定在不在府里的钱承恩一共就三个人。
说干就干,婉柔去集市里买来了绳索工具后,便同玲珑一起等着那女子出门。
果然,这赫连沐风同那女子,一如既往的打开了府门。
还是女子一人走到了街上,赫连沐风送罢她出门,便转身又回去了。
婉柔寻了王府一个没人的角落,借着飞锁的力量,爬上了王府的高墙,随后又顺着绳子,跳进了这院子里。
换做平日里,亲王府的这高墙对婉柔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那里用得上这飞锁。
可如今,自己肚子里面揣着个孩子,加上她的腿伤并未痊愈,婉柔实在是不敢轻易跳动。
她略显笨拙的在院子里面,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的寻找着钱承恩。
可马上就要摸到赫连沐风的寝殿了,她依然没有找到钱承恩。
婉柔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她心里想着,反正已经来了,干脆就查个利落,既然找不到钱承恩,那就趁着那女子不在的空挡,去她的房间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婉柔马上转变计划,奔着离赫连沐风不远的那处房间走去。
婉柔蹑手蹑脚的推开了房门,来到了飞鸾的闺房。
这房间里面布置的十分的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家具,并无什么特别。
婉柔仔细的翻找着每一处角落。
床榻下,柜子里,她都没有放过。
可找来找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最后,婉柔来到了这女子的梳妆台前,这梳妆台,可以用捡漏来形容。
寥寥无几的首饰和红妆摆放在那里。
婉柔简单的翻了几下,突然她发现这梳妆台的一个匣子是被上了锁的。
她用力的拉扯了几下,并没有打开,婉柔便摘下了头上的金钗准备将锁撬开。
可平日里开锁就如同开自家大门婉柔,今日却不知为何,弄了半天,也没有将这锁头撬开。
她气急败坏的用力砸了一下那锁头。
不料这响动声却惊动了刚好在院子里的赫连沐风。
赫连沐风闻声而来。
婉柔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后,暗想不妙,她迅速的靠近窗前,准备破窗而逃。
可此刻,已经为时已晚。
赫连沐风一脚踹开了房门,大声的质问到:“什么人?竟敢擅闯亲王府?”
婉柔背对着赫连沐风,尴尬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赫连沐风怎么可能认不出婉柔的背影。
他眉头紧锁,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呼到:“萧婉柔?”
婉柔听到他在呼唤自己,只得弱弱的转过身子,尴尬的冲着他傻笑。
赫连沐风再见婉柔,心中五味杂陈。
他也傻傻的站在那里,盯着婉柔,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婉柔只得装傻充愣到:“那个,二殿下,您身体可还康健?”
“呵!托您的福,本王好着呢!”
赫连沐风冷笑一声到。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大声质问婉柔到:“萧婉柔,你跑到我亲王府里鬼鬼祟祟在干什么?怎么,替你的陛下主子来监视本王吗?”
婉柔一下子急了,连忙摆手辩解到:“不是的,沐风,不是的!我,我只是想来,想,想见见你,我……”
“够了!萧婉柔,我说过,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你不配!你听懂了吗?”
赫连沐风毫不留情的怒吼着。
婉柔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她委屈的说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害你的母后!真的没有!”
“滚!马上给我滚!”
赫连沐风突然怒目圆瞪的骂着婉柔。
委屈和心酸充斥着婉柔的心。
这一刻,她觉得,赫连沐风是真的不爱自己了。
他是真的无情的抛弃了自己。
婉柔一把推开了面目狰狞的赫连沐风,拖着还有些笨拙的身体,哭着逃离了亲王府。
赫连沐风回头看着她的背影,他突然发现了婉柔身体的变化。
他的心,突然一阵疼痛。
有那么几秒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婉柔走后,他瘫坐在地上。
自己真的那么怨恨她么?
爱得越深,伤得也越深。
爱一个人难,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更难,忘记一个自己爱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他只是觉得,婉柔,也许根本就没有爱过自己。
她,不过是一直在利用自己。
利用自己对她的感情,来帮助赫连云逸完成他的宏图大业。
不然,自己的御林军,怎么会突然倒向了赫连云逸。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赫连云逸得到了赤龙令。
而那赤龙令,是从婉柔手里弄丢的。
她一直坚称,赤龙令是被人抢了去。
赫连沐风也曾经怀疑过,是自己的母后动了手脚。
可她的母后,万万不可能让那么重要的赤龙令落在赫连云逸的手里。
所以,他总是觉得,是婉柔,从中作梗。
误解,就这样,让两人渐行渐远。
而对婉柔而言,被误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解释了,他依旧固执已见。
她伤心的回到了客栈中,坐在窗前默默的落泪。
过了很久,一同出门的玲珑才返回了客栈。
见婉柔双眼通红的坐在那里,玲珑焦急的询问到:“怎么了小姐?你怎么又哭了?查到什么了?找到钱承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