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逢卿的子孙和门徒无数,倒是不需要他来养老送终可以。
打量了片刻,醇厚的嗓音响起:“你还想留在颜家?”
“是。”
“我这把年纪,早在收下音楼时就说过……她是最后一个小徒弟。”颜逢卿这话不假,即便他后来看中傅容与的天资,喜爱得跟什么似的,都没有正式把他收为徒弟。
话落许久,才缓缓地往下道:“你无名无分在颜家,旁人笑你是一条开门狗,也不介意?”
他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摇了摇头。
书房气氛渐渐安静,颜逢卿最后跟他约法三章,要留在颜家,继续做古董买卖也可以,但是不许做出伤天害理,欺骗人钱财的事。
否则的话,这颜家大宅,是容不下一个满口谎言的人。
约法三章后,人前脚走出书房,屏风那边就传来动静。
谢音楼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先是看了眼摆在桌上的钱,撒娇似的,对略有严厉的颜逢卿说:“老师,我觉得他是个有骨气的好男儿。”
颜逢卿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口润喉:“嗯?”
“您看呀,他明明可以白吃白喝颜家的,却有了赚钱能力,就立刻付清自己欠下的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做偷蒙拐骗的事……”
谢音楼白细的指尖数了数这些钱,每一张都是辛苦跑到古董街淘货,费尽口舌买下又转手出去赚来的,虽不多,都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她在老师面前说了些好话,到了傍晚时分,又到后院柿子树下找到了他们。
颜老板想要在古董街开一家小门店,他已经积攒了淘货的经验,如今缺的就是启动资金了,傅容与先是大方给了他笔钱。
而谢音楼也很热心帮忙,回去把自己存的零花钱拿了出来。
这样以来,颜老板的古董店就正式开业。
他在颜家待的时间少了,整日开始混迹各种大街小巷,偶尔,谢音楼下课就会过来找他,最喜欢在店里瞎晃,觉得冷清了,就把自己家里的古董花瓶搬一两个过来。
她说,这是撑门面用的。
“客人一走进店里,要看到摆在柜子上的古董都是假的,又怎会跟你做生意呢。”
谢音楼自有一套说法,又悄悄地说:“放心吧,我搬的是爸爸书房里的,他陪我妈妈外出拍戏去了,没个半年是不会回家的。”
颜老板只好将门窗锁紧,生怕这货真价实的古董遭了贼,转身看谢音楼已经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晃着白玉似的小腿,在嗑瓜子。
“小观音。”
“你是要谢谢我吗?”
他的话还未说,就被女孩儿问停住了。
谢音楼嗑着瓜子笑:“不用谢啦,谁让我喜欢你呢。”
颜老板喉咙略涩:“喜欢?”
“对呀,就像是我喜欢老师,喜欢容与哥哥……喜欢我弟弟们一样,也喜欢你。”
谢音楼弯起的眼睛过于干净,让他不敢去对视。
过许久,习惯抿紧的嘴唇勾起弧度,算是笑过:“我知道,你喜欢很多人。”
谢音楼拿手帕擦擦手,声音轻轻的,听上去柔糯:“对啦,我看街坊邻居都叫你颜老板,你冠上老师的姓氏,为什么不给自己取个名字?”
颜老板走到桌旁,顺势给她倒杯水:“我没有名字。”
“那我帮你取个?”
谢音楼看他没拒绝,细密的眼睫一垂一落间,打量着这家古董店,很认真地想道:“叫颜吉成吧。”
“颜吉成……”
“嗯,我希望你吉祥如意,事业有成。”
谢音楼指尖沾了点水,在桌上秀气地写下这几个字,笑颜落在了他的眼中。
颜吉成——
这三个字象征着,他不再是流落街头的无名之徒,是有名有姓,开这家古董店的颜老板。
不知是谢音楼的名字取得好,还是两个古董花瓶起了效果。
从那日起,店里的生意越发的好。
他手气极佳,私下养成做买卖之前,会对着内堂一幅观音画像烧香跪拜,最终淘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珍贵古董。
也因此,让自身在古董界的名气大涨。
旁人问他叫什么时,他依旧谈笑风生道:“大家都叫我一声颜老板,无名。”
而谢音楼给他的名字,颜吉成。
多年来,他想像珍藏那些古董一般,珍藏在不为人知角落里。
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
这是普度众生的小观音娘娘,赐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