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祁元辰也没找到!
翻遍了整个栖霞园上下,好端端一个孩子,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祁文景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他这父亲居然同时还打了自己幼子的主意,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又凉了一片。
杨氏迎着祁正钰的视线,不避不让:“我说过了,我与你祁家和离,两个孩子我都要带走!以往咱们是一家人的时候,吃点亏,上点当,都无所谓,我也懒得计较。可真到了要分家明算账的时候……老侯爷,您一世精明,也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她转身,走过去两步,将押在祁欢肩上那两个婆子的手一一拍掉。
然后拉着女儿的手,重新抬头再对上祁正钰的视线:“我知道老侯爷您意欲何为,你们长宁侯府的门第高,打从一开始就瞧不上我杨家的门第,看中的不过就是我的嫁妆丰厚,可以贴补你们罢了。现在我只想与你们好聚好散,老侯爷却还想撕我一块肉下来?您要留我这两个孩子,无非是想借他们做筹码,逼着我再留下大笔银钱供养你们。您不好意思说,我替您说,但今天我也不妨把话放在这……两个孩子我都要带走,以前我扔在你们这道门里的银子我不计较,但是从今以后,你们也休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一厘。”
这层遮羞布,可算是挡着整个长宁侯府最后的尊严和底线了。
如今当面被撕开……
祁正钰腮边松弛的肌肉痉挛抖动,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杀意纵横。
他捏着拳头,一字一句的,还是再次质问:“孩子呢?”
杨氏冷嗤一声,不予理会。
他那随从这才又偷偷看了祁欢一眼,低声道:“过去搜园子的人说,下午开宴前半个时辰,大小姐有从后门进出过两次,但是她塞了银子,门房的人全被她支开了,所以……并不晓得大小姐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从头到尾查一遍,唯一的疑点只能找到这。
祁正钰突然想到秦颂不合时宜追上他纠缠说了一通模棱两可废话的事……
他目光从杨氏那里移到祁欢脸上,像是一条在观察猎物的毒蛇,那视线绵绵密密的打量她。
祁欢一直都不喜欢自己这个阴狠又虚伪的祖父,此时便觉得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都很脏。.
她于是坦然承认:“辰哥儿是被我送走的,祖父不用白费力气了,您找不到他。”
这会儿天都已经到了下半夜,杨氏也不想再与他们纠缠,拉了祁欢便要闯出门去:“老侯爷也无需再行算计,你做前面二十年,我会如此行事,也是您把我教得精明了,是个人吃了亏就能学乖。时候也不早了,欢儿我们走,回去收拾行李。”
她说着,终于又回头看了祁文景一眼,面无表情道:“和离书你来写,回头我叫人来取,或者我写好,咱们挑个日子一起拿去衙门画押入籍。”
这里的事,仿佛一直没有祁文景置喙的余地。
他跟一个道具背景一样,一直站在旁边。
此时闻言,脸色又是刷的更加苍白几分。
嘴唇动了动,似是想叫杨氏,最后也只觉无力的仿佛只能放弃。
门口的四个婆子,还堵着门不让行。
祁正钰那里失了最后的把柄,终于也是不再有任何的退路和犹豫,咬牙道:“上行下效,这丫头胆大妄为,不仅戕害手足,还做出失贞失节的丑事来。杨氏你身为人母,如此教导女儿也属罪大恶极,今日,我便家法处置了你们!”
反正杨氏的身体也不好,打杀了她,对外就称病逝。
祁欢那里,暂时可以隐瞒不报,就说悲伤过度病了,等过阵子,也可以用病逝做借口,再宣布出去。
虽然这做法不太严谨……
但好在杨氏那个兄长早不在了,小辈的一个杨青云,虽是入了官场,但是才刚入仕的毛头小子而已,自家动用所有关系,还是有很大成算的。
只要杨氏死了,祁元辰可以慢慢找。
等到把孩子找回来,杨氏在祁家是有传承的,她的嫁妆杨家那边也没理由来讨。
祁正钰还是个要面子的人,要不是到了最后关头,他不会用明抢这一招!
“父亲!”祁文景又是当场一慌。
祁正钰冲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
外面拿着棍棒严阵以待的家丁护卫登时破门而入,冲了进来。
“老侯爷还想谋财害命不成?”杨氏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回头目光锐利的再次冷冷一笑:“我说过了,你精明,我也不傻。您算计我不是一天两天,我自然防您也不是一日半日。这些年你祁家用了我多少嫁妆银子,我全部录了账,交予心腹的存在外面了,并且揭你祁家一门龌龊事的状子写了不下十份,但凡今夜我们母女不明不白的死在你这长宁侯府院内,明日就会有一群人往京城里大小的衙门敲登闻鼓,告你祁家谋财害命之罪。”
此言一出,都已经碰到她母女二人衣角的家丁,不期然全都瑟缩了。
岑氏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杨氏,你是疯了吧?”
杨氏要真的这么闹起来,整个祁家都要遭殃,他们二房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祁正钰瞳孔剧烈收缩,捏着袖子底下微微发颤的手指,一字一顿道:“你唬我?”
杨氏反问:“老侯爷是今天第一日认识我吗?”
她杨氏,也从来就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善茬儿,否则她也做不了祁家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将这座侯府里里外外经营的有模有样。
祁正钰直觉上,是相信了她的话。
只是筹谋了这么多年,要他现在断然放手——
他也舍不得。
杨氏继续道:“再等,天就亮了,我再问老侯爷一遍,今日我们母女是能走不能?”
和离,让她带走一双儿女,从此前债前孽,一笔勾销。
要不然——
那就一起鱼死网破!
正常人都会选前者。
可是,祁文景这把年纪与结发妻子和离已经够丢人,孩子还破天荒让女方带走了?这岂不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且不说以后这一家没了杨氏的嫁妆贴补,日子怎么过,单就这损毁的名誉,就能叫他们一家人一辈子抬不起头。
可是,现在好像除了放他们走,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祁正钰目光死死死死的盯着杨氏的脸,突然恶劣的一声诡笑:“你想走便走吧,但是……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他意有所指,深深瞧了眼祁欢。
他这意思,杨氏懂,祁欢也懂。
但是两人也是走投无路,暂时不想去顾虑这些。
门口的家丁护卫,自觉退回院里,让出路来。
祁文昂却在这时候走了出来,叹气道:“大嫂,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纵然你对我们再有不满,也不能牵连孩子。历来就算是夫妻和离,也没有嗣子随母离家的道理。你现在为了赌一时之气,打走了两个孩子,外人会怎么看怎么想?”
男方家里会放弃孩子的,无非就一种理由。
无非是——
孩子是出身血统存疑。
这些事,杨氏不是想不到,只是为了保全女儿性命,她已然顾不上了。
祁正钰最后肯松口,也不过是想到了这一点,想用这个作为对她最后的反扑和报复。
但是祁文昂懂得杀人诛心,他当面说出来,直戳在杨氏是痛点上。
杨氏要和离,要孩子的初衷,都是为了孩子……
祁欢感觉到了,祁文昂这话一说,杨氏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祁文昂语重心长的继续道:“欢姐儿和武成侯府的婚事,怕是不成了,以后怎么重新议亲?辰哥儿还小……一旦从这侯府里走出去,旁人诟病他的出身……”
杨氏以及这一双子女,以前算是活在云端上的人,有多少人看不起她的出身,有嫉恨她曾经的荣光,那么一旦一招失势,就会有多少人落井下石的来踩上一脚。
一个幼小的孩子,被人追着背后喊野种,取消辱骂和蔑视的滋味儿……
做母亲的人,不用经历,想想都心痛如刀绞。
祁文昂一字一句的说:“大嫂,你要三思啊!”
杨氏的眼睛,不经意见已经变得血红一片。
祁欢反握住她的手,轻声的催促:“母亲,我们走。”
如果这一次回头,以后祁家抓着她的这个弱点,只会变本加厉的欺压针对他们母子。
这样的道理,杨氏自然也是懂的。
她狠狠闭了下眼,重新再睁开眼时,目光又重新变得清明坚定。
“那也比继续做你祁家的人好!”她说,生咽下齿缝间咬出来的鲜血,瞪了祁文昂一眼。
祁文昂见她再次决绝转身,不禁一愣。
但是这一次,杨氏还是没走成。
她手腕猛然被人扣住,动弹不得。
祁欢见她止步,也跟着回头。
却见祁文景不知何时追到了面前,拽住了杨氏。
杨氏也不是铁打的人,被祁正钰父子联手相逼,眼睛里已经是强忍的泪水。
此时她好无奈性,压着嗓子斥道:“松开!”
祁文景是羞愧的不敢去直视她的面孔和眼睛的,视线匆匆一瞥,却没有撒手,只转头看向了远处的祁正钰。
他说:“父亲,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夫妻不睦,家宅不宁,这些归根结底其实也都不过是我的过失。您不必迁怒他们母女,杨氏要搬,您便叫她搬出去。明日一早我便写折子面呈陛下请辞……我辞官致仕,将这府里爵位让予老二。我们一家自这府里搬出去,从此以后,荣辱各人承担,我这一房,就不再劳父亲替我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