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说完,又直接收回视线看向了云峥。
她没问云峥怎么会是这么一副装扮,只先说道:“二哥不必担心,我手底下有分寸,她那伤仔细养上三五个月基本看不出来。”
云峥被她堵得一时语塞。
叶寻意的脸,根本不是他此时最关心的。
而叶寻意听闻云澄对云峥的称呼才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小姑娘如此嚣张,原来她就是皇室最神秘也最得皇帝宠爱的那位嫡出公主吗?
由于上辈子的昭阳公主就是个永远游离在大局之外的“无关人等”,所以就导致这辈子叶寻意压根没研究过或者琢磨过她。
但是明显——
这位小公主恃宠而骄,皇族宗室的人包括云峥都对她极为忌惮和忍让!
叶寻意捂着流血的脸,抿紧了唇,神色已经从轻蔑的打量变成谨慎的戒备。
云峥那里憋半天,终究还是怒火难平,沉声斥责了一句:“昭阳,你太放肆了。”
昭阳公主没应声。
既没有反驳,却也更没打算道歉。
她不过就是伤了云峥的一个妾室而已,就算出师无名,也没人敢咬着此事追究她。
何况——
云峥此时关注的重点也不在她。
他匆忙扒了贴身侍卫的衣裳穿了追过来,却没发现高云渺而只剩下祁欢在这里,此时便是目光狠辣,阴沉沉的盯着祁欢。
只——
也没办法开口询问高云渺被她弄哪儿去了。
横竖不该得罪的也得罪了,祁欢也没怕他,面色比他更冷的直直的瞪回去。
场面僵持片刻,还是云澄先开口:“小舅舅出京之前托付我关照祁大小姐,既然好巧不巧今天被我遇上了,不管二哥与她之间有什么过节……人呢,我先将她带走,若是她冲撞或者得罪了二哥,你们别私底下解决,去找父皇或者母后当面对质。”
顿了一下,她又解释:“一切公断了结,省得二哥和小舅舅之间生出什么误会或者生出嫌隙。我外曾祖父至今还在为朝廷守着西北边境,不要为了二哥的私事寒了他老人家和边境将士的心。”
她说这话,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说完,甚至也没额外多看祁欢一眼,抬脚便走。
祁欢自然见好就收,当即跟上她去。
云峥的一张脸,黑如锅底灰,却到底也没有公然与她抢人。
现在在这里动起手来,那就不是他和祁欢或者高家之间的事了——
高云渺那事,他筹谋多时,准备详尽周密,即使功败垂成,稍后就算祁欢不依不饶闹到御前,他也自有办法开脱,还有脱身的机会。
可——
如果和这位小姑奶奶起了正面冲突……
毫无疑问,他父皇的立场绝对要直接跑偏,他没事也要变有事。
所以,云峥即便现在连撕碎祁欢的心思都有了,他却是捏着拳头暗中忍了又忍,尽量不叫自己当场发作出来。
眼见着一场闹剧就将收场,终究是不肯受气的叶寻意心一横,果断站出来,声音清晰的扬声道:“昭阳公主殿下,妾身与您只是初见,人所共见,我对您也并无冲撞冒犯之举,您却贸然动手损毁我容貌……纵是陛下宽纵于您,公主殿下您这般行径难道就不怕往陛下脸上抹黑,损毁他英明圣德吗?”
她这一字一句,可谓质问的掷地有声。
祁欢不晓得昭阳公主的口才如何,心里微微一个咯噔。
她本能的抬眸去看走在她前面的昭阳公主,昭阳公主脚步一顿。
但她刻意缓了片刻,没等到云峥出面喝止叶寻意,她也这才转身,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望定了叶寻意。
她原就是个被宠坏了的骄纵姑娘,锋芒毕露。
叶寻意居然觉得是被她这锋利的眼神刺了一下,心里本能的微微一个颤抖。
但这样的场面,也不足以镇住她。
她努力平复了心绪,梗着脖子,站出一份大义凛然不卑不亢的姿态来。
昭阳公主的站姿却很随意,甚至还有点懒散,她挑着眉梢冷冷的笑了:“自本宫与你照面到现在,你给本宫见过礼吗?膝盖弯过一下吗?你藐视皇族,藐视本宫,尊卑不分,僭越无礼,莫说本宫只是划破你的脸……”
她拇指摩挲在剑柄上。
叶寻意本能的感知到了一丝危险,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才有些慌张的跪了下去,极不甘愿的改口道:“妾身与殿下只是初见,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提前并不知晓殿下身份。”
语气倒是不慌不忙,甚至还逻辑清晰的很。
云澄看着她,就觉得很可笑。
这女人仿佛自视甚高?把旁人都当傻子糊弄了!
她以为她是谁?也就是自己懒得与她计较,否则就算一剑刺穿她的喉管也理由正当。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叶寻意,玩味着再开口:“本宫是父皇的亲骨肉,父皇偏袒本宫一点儿就被你说成有损英明圣德宽纵于我,你既是如此公私分明识大体,当初你在瑞王府设计毁我四哥和黎燕华清白,事后父皇对你网开一面的时候,你怎么不当面拒绝他的偏私之举,义正辞严的求他秉公处置,将你降罪凌迟?”
叶寻意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又会被人当众翻出来,脸上勃然变色。
当时当着她的面,太子云湛并没有将大理寺查案的结果禀报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提,那件事就无声无息的揭过了,她便只当是云湛因为一时私心将事情隐瞒下来,皇帝是并不知情的。
可现在——
既然连这小公主都将内幕知道的一清二楚,总不能就瞒着皇帝一个人不知道吧?
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上了皇帝的黑名单,叶寻意当即后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猛然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可是好在临时打住,没有说出那些只会自取其辱的话来。
屋子里那些女眷看着院里的这一幕,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云峥实在看不下去,终于上前一步挡在了叶寻意面前,沉着脸道:“昭阳,够了!父皇当初网开一面,是因为她检举老四的罪行有功,功过相抵罢了,哪有什么偏私?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不要乱说话,这话传出去,不明真相的百姓还真当父皇是处事不公存心包庇了。”
叶寻意死死的咬着唇,这回倒是一声不吭了。
云澄脸上依旧是一副闲适又自在的表情。
“话茬儿还不是你女人先提的?”她耸耸肩,语气也说不上是语重心长多还是幸灾乐祸多,冲着云峥笑道,“心术不正又喜欢自作聪明的蠢货,留在身边迟早要闯祸的,我劝二哥你好自为之。”
“昭阳!”云峥再次厉声喝止她,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云澄自然不怕他的,反而变本加厉的继续道:“忠言逆耳,我说的是实话,二哥觉得这女人是有几分喜欢你?若是你们彼此情深似海,那这话就当我没说,如若不是……她曾经不择手段怎么对四哥的,日后有朝一日也有可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你。”
云峥哑口无言。
叶寻意却因为在无形中被她三言两语揭了老底,整个心里翻江倒海,混乱恐慌成一片。
可是——
她没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因为她与云峥之间较劲到今天,云峥是很清楚她心里对他就只有恨意的,只是这个男人自负,总以为他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她即使再恨也只能屈服,并不敢报复。
现在这位昭阳公主拿了云珩举例……
毫无疑问,这会刺激到云峥。
叶寻意跪在他身后,能清楚看到他捏着拳头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因为隐忍,已经在微微发抖了。
而——
云澄说她“自作聪明”和“蠢货”……
这些话,听起来却叫她感觉莫名的熟悉。
再细想——
便记得是那位性情乖张不可一世的大理寺少卿祁文晏,他曾经几乎也用一模一样的言语辱骂过她!
云澄说到最后,还不嫌事大的又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当然,你们大可以互相安抚说我这是挑拨离间,横竖你们是两口子,我只是个外人。”
她说完,这回就当真再不滞留片刻,转身便大步汪洋的扬长而去。
祁欢亦步亦趋跟着她。
云澄的记忆力极佳,沿着来时路丝毫不差的直接在九曲十八弯的园子里寻到了大门口。
临出门前,祁欢却是脚步微顿,看向那个专管接待的小院。
她对云澄道:“我刚烧了他们的屋子,得去柜台上交代一声,另外再跟他们问点事,殿下您……”
云澄扬言是替顾瞻关照她的,可她和人家毕竟不熟,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不敢一直麻烦对方。
云澄似乎看穿她的顾虑,随意解释:“这个月初开始,西街的庙会将持续半月,我领了巡护治安的差事,最近都在这边街上,这里也算我管辖范围。”
言下之意,她不是特意来的,叫祁欢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祁欢闻言,心里果然放松了几分。
她对皇室的人天然的不敢过分亲近,虽是与云澄之间隔阂消除不少,面上也依旧保持着该有的身份和客气,面露感激的微笑颔首:“好,我就耽误一会儿。”
园子里起了火,已经有很多人就近赶过去了。
消息报到掌柜这,好像园子里还有捷径,据说掌柜的也亲自带人赶过去了。
“之前是我想温酒,不小心打翻了炭火,引燃了屋里装饰的帷幔,这里二百两银票你先收着,回头你们核算完损失,还差多少都自管拿着账单去长宁侯府找我,余下的我再补给你。”祁欢找到柜台上,单刀直入把事情交代清楚。
那桌上有账房记账写菜单的现成笔墨,她随手抽了一张宣纸,打好欠条盖了私印递过去。
绮园虽然有钱也有背景,可他们做生意的,最懂看人眼色,既然祁欢这么痛快的答应赔偿一应损失,他们自然也没必要为难。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