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福身退了出去。
祁欢站在金碧辉煌却过于庞大的书房里,只飞快的四下看了看,然后就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找了张椅子规规矩矩的坐下了。
这边她刚坐下,方才出去的宫女就带着另一个小宫女过来给她上了茶。
之后,她两人退出去。
小宫女端着托盘埋头走了,那大宫女就端端正正的站在了门口。
祁欢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喝了两口茶。
顾皇后倒是没叫她等太长时间,她这盏茶才刚喝一半,对方就来了。M..
她穿一身相对华丽的凤袍。
紫金色原来是相对老气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独独撑出了不容人直视的气势,反而并不显老。
祁欢连忙放下茶盏,起身给她见礼:“臣女长宁侯府祁欢,见过皇后娘娘。”
因为是头一次私底下正式拜见,对方又装饰的如此隆重,祁欢原是想跪拜的。
不想——
顾皇后在她面前停下,却仿佛预判了她的动作,伸手拦住了她:“不必了,本宫私下见你,不是以君臣的身份,你也不必拘礼。”
祁欢迟疑了一下,随后就心一横,从善如流的顺势又崩直了膝盖。
她却又有些莫不准顾皇后这时候叫她过来的用意了,斟酌着用词小心道:“是臣女失礼了,原是该早些跟随世子爷进宫拜见娘娘的,可是……”
她也不是没问过顾瞻,是否需要正式进宫拜见皇后一次,可顾瞻却半真半假的打趣,说怕带她过来了顾皇后当面催婚,她应付不来。
然后,祁欢就缩起脑袋,得过且过了。
其实如果细算起来——
这事算是她和顾瞻失礼。
“本宫明白。”却不想,顾皇后再次打断她的话。
明白?她能明白什么?
祁欢诧异的忍不住稍稍抬眸看向她。
注意到她的目光,顾皇后唇角才牵起一个笑容来道:“本宫自己的弟弟自己了解,他原就是个主意大的,你呢……本宫也见过,瞧着也不是个不知轻重惹是生非的孩子。而且说到底,这婚嫁之事,最终过的也是你们两个人的日子,本宫也不欲过分干涉。”
她这话说的随意,祁欢却是大为震撼——
这个时候的大家长真有这么开明豁达的吗?
顾皇后却没给她辨别真假的机会,紧跟着话锋一转,正色道:“前几日宁王府与高家之事,想必最后陛下的处理结果不能叫你满意,那是本宫的意思。”
“是您的意思?”祁欢这几天的确一直在思量宫里的意思,可她一直以为留叶寻意的性命是皇帝的意思。
她面上难言惊愕,再也顾不上君臣身份,望定了顾皇后。
顾皇后道:“南境军中出了事,高长捷遭人暗算。太子正好在南边赈灾,得到消息较早,本宫收了他的密信,他说他与顾瞻钻研之后怀疑南境军中的叛乱与叶氏有关。陛下降旨禁足软禁了宁王与叶氏,他们暂时出了不了别的幺蛾子,而事实上顾瞻早就在太子接到密报后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雁岭关主持大局。”
“什么?”祁欢脑中轰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住了一般,惶恐的瞬间就白了脸。
她一瞬间神思混乱,惊慌的上前一步,艰难道:“您说他赶去了南境军中?”
叶寻意和大成人勾结了,这个女人是带金手指的,还阴得很……
刹那间,祁欢只觉得如遭雷击,紧张的心脏都忘记了跳动。
顾皇后的面色亦是在不知不觉间转为凝重。
她说:“南境军中需要一整轮的清扫,以消除隐患,顾瞻赶过去的及时,暂时局面还在掌控之下,但是在南境边防重新整顿巩固好之前,高长捷的死讯不宜公开。否则人心动荡,以朝中如今的这个局面也很容易出乱子。你是个聪慧的姑娘,本宫的意思我想你明白。”
这些道理祁欢都懂。
就算一开始不容易懂,事实上高长捷的事她知道好几天了,经过这几天的时间琢磨也能明白其中利害。
可她这会儿身死混乱,满脑子都是顾瞻去了南境军中这件事。
他以前都是在西北军中历练的,纵然有统帅领军的惊艳,这样匆忙赶去了南境应急……
祁欢总觉得自己那颗心直接就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噎得她连气息都喘不顺。
她不住的用手按压胸口顺气,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冷静了几分下来,艰难道:“我不过一个闺阁女子,这样的大事,娘娘其实不必告诉我实情的,可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紧要之事告知于我?”
顾皇后看着她,表情严肃又郑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事与其等到别的居心叵测之人来告诉你,还不如本宫早早提前与你言明。”
她叹息一声。
后又面有愧色的拍了拍祁欢肩膀,苦涩道:“事实上严格算起来,这从头到尾都算是本宫连累的你们,祖父,顾瞻,甚至……还有你。可是事已至此,除非你打算要他了,否则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退路。”
她说:“欢娘,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不可能尽善尽美,事事尽如人意。现在算是本宫对不住你和顾瞻,能弥补的我会尽量弥补。”
她这番话,多少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可——
即使顾皇后什么也不说,顾瞻和整个平国公府的命运也是和太子绑在一起的,谁也避不开。
祁欢抿了唇,一时没再言语。
片刻之后,就有宫人过来禀报:“娘娘,文妃娘娘携淮安郡夫人前来拜见。”
祁欢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顾瞻的安危,脑子里乱糟糟的。
顾皇后看了她一眼,道:“我知你心里必然不平静,在此歇息片刻,先静一静吧。”
她抬脚要走,祁欢这时才缓慢的反应过来——
文妃?那么与她同来的所谓淮安郡夫人,那不就应该是杨成廉家里那位长寿的老娘了吗?
祁欢心思不定,就想尽快转移注意力,于是赶忙追上去一步:“臣女无碍,我还是陪娘娘一起去前殿见客吧。”
顾皇后顿住脚步,侧目看她一眼。
见她的确是恢复了精神,也未曾多想,便带了她往前殿去。
因着淮安郡夫人年纪老迈了,宫人就直接先将她与文妃请进了殿内。
与她们同来的还有杨成廉的继室夫人,以及杨盼儿。
因着皇后尚未到来,她们一行四人就立在殿中等候。
祁欢陪在顾皇后身侧自后殿出来,文妃便带头跪地磕头请安:“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杨盼儿和杨夫人一左一右扶着杨家老夫人跪下,老太太也伏地磕头:“老身淮安郡夫人宁氏,见过皇后娘娘。”
顾皇后在主位上落座,唇角噙着一丝微弱的笑意颔首:“老夫人有些年没回京了,身子骨儿依旧硬朗,实乃儿孙之福,快起身吧。”
一家人谢恩之后,又是杨夫人和杨盼儿扶着宁氏站起来。
她一把年纪了,动作虽是有些迟缓,但应该确实没什么大病,还很是稳健。
祁欢虽是跟在顾皇后身边,但她身份毕竟不是皇室中人,等那几人起身,她也便往前侧方挪了半步,象征性的屈膝福了一礼。
文妃一行,是这时候才注意到顾皇后身侧居然还跟了个外人。
唯一一个一眼认出她的杨盼儿,脸色霎时就难看了起来。
祁欢却对她视而不见,重新站直了身子之后,抓紧时间光明正大的看向那位老夫人。
宁氏此刻约莫也是狐疑她的身份,正好视线也停驻在她面上打量。
就一眼——
祁欢却鲜明感受到了,她那双又老又浑浊的眼中射向自己的两道视线夹带了锐利刺骨的寒意和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