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宫里的小宴,菜色做的格外精致些。
祁欢今日也十分的克制,只看了看宫人摆在桌角的酒壶,愣是碰都没去碰一下,就老实低调的埋首吃饭。
席上,其他人之间说的也都是些互相恭维的场面话。
然后——
祁欢就听见顾皇后叫她:“欢娘,本宫这里的果酒你不是喜欢么?今日怎的如此乖觉,碰都不碰?是今日的酒水不好吗?”
祁欢脑子里翁的一声,身体整个瞬间僵硬起来。
她能感觉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朝她看过来,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装镇定抬头,然后若无其事的回话:“臣女的酒量浅,而且顾世子离京之前耳提面命的嘱咐叫我在人前收敛些,莫要贪杯出丑。”
祁欢说这话,并非有心。
盛贤妃却是眼神一冷。
因为——
云峥之前为了脱罪,在皇帝面前给出的解释就是饮酒误事。
现在这个跟头栽的,他人一直被关在宁王府,就连自己这个亲生母亲都见不到,她又不能“不明事理”的去皇帝面前闹或者求情……
所以,她便觉得是顾皇后和祁欢一唱一和在内涵她,一口气顶上来,顿时就感觉有些胸闷气短。
顾皇后那里却没看她,只是听了祁欢的话便是哑然失笑。
她冲祁欢招招手:“别听他的,你现在还不归他管。过来,坐到本宫的身边来,本宫又不是外人,若是醉酒便歇在这里也无妨。”
祁欢本还以为她是想到自己空了的酒窖随口一问,这时便豁然开朗——
果然,顾皇后今日叫她进宫,除了告知她顾瞻的具体行踪之外就是为了给她撑腰,敲打盛贤妃母子的!
既然是演戏,那就得演出效果来!
所以,祁欢也是自来熟的半分没有推诿,直接起身走去了主位上。
宫人赶忙在顾皇后身边给她加了一个座位。
可是通常与尊者同席,是要端茶递水服侍对方的。
所以,祁欢跪坐下去,就打算挽袖子给皇后布菜。
然则顾皇后又一次适时按住她的手,面上笑容和煦又宽纵:“不用你做这些,看看喜欢吃什么菜,若是没有合口味的就叫厨房去添置。”
顾皇后在后宫便是权威,她其实并不是个多平易近人的人,以至于所有的嫔妃在她面前都极是规矩本分,拌嘴的事都很少发生。
见她这般关照祁欢,所有人都意外眼热。
这时,也终于有人半真半假的打趣道:“祁大姑娘当真好福气,皇后娘娘这是拿未来弟媳做亲妹妹宠了。”
顾皇后不置可否。
祁欢可不敢恃宠而骄的折腾御膳房,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赶忙道:“今日的菜色就很好,很合我胃口,不用麻烦了。”
下面的人陆陆续续又恭维了两句。
顾皇后又再说道:“顾瞻和太子的这趟差事可能要办上一阵子才能回京,这段时间你若是在府里呆着无聊就经常进宫来陪陪本宫。”
“是。”祁欢自是应承下来。
这一席午宴吃到最后,盛贤妃的脸上挤都挤不出一丝笑容来了,而杨家那位宁老太太和文妃则是惜字如金,全程没说什么话。
宴席散后,顾皇后又叫人搬了一些提前预备好的补品和珍贵药材,说是叫祁欢带回去给杨氏调养身体的。
祁欢就这样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眼神关注之下,十分高调的又被贾公公亲自送了回去。
杨氏本还提心吊胆,一直担心她在宫里别出什么岔子,看两个丫头抱了满怀的好东西回来…….
着是不差钱也见惯了好东西的杨氏都不免咋舌:“不过就是叫你进宫去吃顿饭,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外面立了什么天大的功劳了,怎么还带着赏赐回来了?”
祁欢拿这些东西也拿得心虚。
她一屁股坐下,托腮露出个如丧考妣的表情:“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说给她未来的亲家、您老人家补身体的……所谓无功不受禄,这可真是好大一份人情,弄得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在顾瞻面前闹脾气了,现在就开始心虚。”
杨氏听她又胡言乱语起来,就瞪了她一眼。
横竖宫里的赏赐是不能推辞的,她也不多纠结,叫云娘子先收去了厢房。
母女两个坐下来,祁欢大概跟杨氏交代了一下宫里发生的事,不过为了怕她跟着悬心,就刻意隐去了顾瞻去了雁岭关的事,只说是顾皇后借机表明立场,变相警告了盛贤妃,旨在替她撑腰的。
当然——
还有个意外收获,就是文妃那一家子也能顺带受到敲打。
想到文妃,她不可避免就又想到那位杨家老太太宁氏。
于是,就佯装闲聊着问杨氏:“母亲,我今天突然想起个问题,其实我觉得我们母女俩长得是不太像的,人都说外甥像舅,我是不是长得比较像我舅舅?”
她聊做不经意,嬉皮笑脸,问得轻松。
杨氏却很不愿提及自己已故的兄长。
她面上表情瞬时一僵,但又不忍扫女儿的兴。
随后,她勉强定了定神,也还是露出笑容来,看着女儿的脸,认真思索了下道:“你跟你舅舅也不大像,不过你们表兄妹几个里头,你长得最像你外祖母,起码……像了她有五分吧。”
她说着,也起了几分骄傲的情绪,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就可惜了,她老人家不长寿,没叫她看见你出生。”
祁欢出生时,不仅她外祖母已经过世,甚至她舅舅也是没见过她便突然暴毙了。
那时候祁欢尚在襁褓中,杨郁庭的死讯就传递进京了。
眼见着杨氏又被勾起了伤心事,表情又落寞下来,祁欢赶紧打哈哈,仍是缠着她问:“那我跟我外祖母比,谁更好看一些?”
杨氏的思绪被她拉跑偏,就又忍俊不禁,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的女儿更好看。”
这倒不是母亲看孩子的滤镜,是事实!
祁文景再有千般不是——
至少他一副好皮相是无可挑剔,也给祁欢继承了不少优点。
祁欢乐呵呵的又跟杨氏打趣两句,彻底平复了她的心绪,与此同时心中也有了个初步成型的猜测——
宁氏为什么第一眼见她就能精准预判出她的身份来历呢?最直观的就只可能是她的样貌与“故人”相似,相像到能叫宁氏一眼就认定她是某人的后裔。
她一开始以为她可能长的像被他们害死的杨郁庭,却没有想到从杨氏这里套出来的答案居然是她外祖母贾氏!
不过这样一来,一切就更加顺理成章了,毕竟当初做主带全家迁徙来京的就是贾氏!
从而推论——
杨郁庭被害,应该也不是他入官场之后跟杨成廉结的仇,两家人的过节和仇怨应该可以追溯到更久远以前,是从贾氏夫妻还在世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只是杨郁庭比较倒霉,刚刚在仕途上崭露头角就被人追究干掉了!
可是她外祖母已经不在了,这个所谓的旧仇究竟是什么还是只有杨氏才有可能会知道!
祁欢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能暂时罢休。
又隔一日,初九那天下午,她又叫了卫风过来:“你们世子爷离京之前说会替我准备去右都御史府贺寿的贺礼,这份礼物我明日要用,你替我回国公府确认一下,叫他们务必准备好。”
“是。”卫风应诺,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准备好了小的给您拿过来吗?”
“别!”祁欢连忙拒绝,“就放在国公府就好,你别声张,这事儿不能叫我母亲知道,明日我出门再过去取就好。”
卫风走后,正在屋里给她收拾整理箱笼的星罗就面有忧色的凑过来:“那位杨家老太太小姐前天不是在宫里已经见着了吗?那明天的杨府还有必要再去吗?”
“上回当着皇后娘娘和宫里贵人们的面,我都没能多看她两眼,估计她也没好意思好生认识一下我。”祁欢笑道,眉目之间光影璀璨,透着明显的几分狡黠,“所以我必须得再去她面前晃一圈啊,好让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我。”
叫那个老太太记得她?那又能有什么用?
星罗明显觉得她这表情贼兮兮的,很有点算计人的意味在里头,可具体的又看不透,就只能压下好奇心,不再多问。
顾瞻办事还是靠谱的,卫风以最快的速度确定了消息回来,说那边礼物早就准备好了。
祁欢放下心来,当天晚上早早便上床睡了,养精蓄锐。
次日早饭过后,她借口要出去买东西又糊弄了杨氏一回。
杨氏对她基本还是放心的,嘱咐她多带几个护卫早去早回,并没有过分干涉。
然则——
出门之前祁欢却被祁元辰缠上了,那小子又抽风的闹起来,软硬不吃非要跟着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