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刚看你背影鬼鬼祟祟的,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她说,顺手将木棍扔到了旁边的花圃里。
然后,淡定的拍拍手上的泥土,又掏出帕子沉着冷静的擦了擦。
发现有贼,不喊家丁护卫过来,却自己抄棍子准备敲闷棍吗,?
秦硕与她即使不能算青梅竹马,但彼此也算是看着对方长大的,他多少还是清楚——
以前的高云渺虽然性子活泛,骑马骑的也好,可本质上还是个循规蹈矩大家闺秀,没这么彪悍的。
“你这……”他五官纠结到近乎扭曲,但想着是旧相识,就还是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可别跟那个祁欢学啊,姑娘家还是斯文点好,容易……容易找不到婆家的。”
想到高长捷刚下葬,高云渺如今正在热孝当中,起码三年之内是不能谈婚事的……
察觉自己失言,他又表情尴尬的立刻住了嘴。
可高云渺的关注点与他不同,不悦的再次皱了下眉头:“说我就说我,你捎带我表姐干嘛?行了你自己走吧,我不送了。”
瞥了他一眼之后就若无其事的转身走了。
秦硕再从影壁后头绕出来,大门口已经看不见顾瞻二人的身影了。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心中却是怅惘——
看样子这俩人该是好事将近,却不知若是他大哥听闻了这个消息会是作何反应?
没听说西北最近有战事,那么这个“好消息”他到底要不要写封信告知他大哥一下呢?
说了吧,怕他想不开。
不说——
又怕将来他知道了要埋怨!
所以,他就是对祁欢有情绪有意见,凭什么说话时不能捎带着找找平衡?!
高府之内,高云泽忙里忙外,一直到入夜时分才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撤下灵堂,重新供奉了香烛祈福。
最近一家人都没有凑在一起吃过饭,下午送葬回来之后祁文婧就回了后院,没再露面。
高云渺这天倒是特意等着他,跟他一起用了晚饭。
不过这阵子又忙又累又伤心,纵是今日之后总算能歇歇了,可一家人的心情暂时也依旧缓不过来,兄妹俩也都没什么胃口,只将就着凑合了两口。
饭后从饭厅出来,就看高云渺的两个婢女拎着食盒刚好找过来。
没等兄长发问,高云渺就道:“厨房摆饭的时候我问过了,他们说母亲晚饭又没吃,我给她送过去。”
以前的高云渺,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高云泽看着突然文静沉稳下来的妹妹,一时之间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欣慰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但他总归是唇角扯出一个笑纹来,抬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回去休息吧,最近也挺累的,母亲那里我过去,正好还有些事情要与她交代。”
母亲虽然没有垮掉,但因为太过伤心,现阶段处理庶务总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很多事都是高云泽在盯着的。
他这么说,高云渺也没多想。
兄妹俩在饭厅外面分手,高云泽带着两个婢女拎着食盒去了祁文婧处。
这个时辰,祁文婧自是还没睡的。
高云泽敲了敲门,然后就推开虚掩的房门直接走了进去。
祁文婧的状态倒不像是他们兄妹以为的那么不好,虽然屋子里没让进下人,她自己却是在亲自整理箱笼。
见着高云泽带了食盒过来,她便主动解释:“整理一下你父亲的东西单独保存,省得我总是睹物思人。”
伤痛归伤痛,但现实,该面对的还是要打起精神面对。
她正在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
高云泽心里一阵钝疼,他知道母亲现在必定心如刀割。
可——
这个坎儿,他们一家人迟早都是要迈过去的。
所以,他咬着牙,暗暗调整了一下情绪,并未干涉她,只道:“那也要先吃了晚饭您再忙。”
祁文婧看向提着食盒的唐絮二人,看到是女儿身边的大丫鬟,知道女儿也在时时担心记挂着自己……
即使没什么胃口,她也还是表现的尽量正常的叫摆了饭。
之后,高云泽就打发了唐絮二人先回去。
他坐在旁边陪着,祁文婧吃的不多,他也没有过分勉强。
一直等下人收拾了残羹冷炙出去,他才正色说道:“有件事,我想与母亲商量。”
祁文婧喝了口茶。
最近府里的事大部分都是儿子在替她负担,她并不以为意。
高云泽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却极是慎重甚至有几分紧张的模样,突如其来道:“咱们家里要开始服丧了,有件事我想提前跟您说,回头等父亲的孝期过后,我会恳请陛下准许我在御林军里谋个差事。”
祁文婧端着茶盏的手指一颤。
高云泽眼疾手快的赶紧接过她的茶盏,以防她被烫到。
祁文婧是怔愣了片刻,这才嘴唇颤抖着迟疑开口:“你……”
高家不是建国之初有从龙之功的那一批武将,他们发迹,也仅是在上一代,高长捷的父亲高老将军建立起军功开始的。
做为后起之秀,虽然炙手可热,可根基到底还没有特别的稳固。
所以——
一直以来,高长捷都是将嫡长子也往武将的路子上带的。
这一点,祁文婧是知道的。
本来夫婿过世之后,她这阵子心里乱的很,并且父亲过世,儿子是要服丧至少二十七个月的,等高云泽能重新代表高家复起回官场,那都是三年以后的事了。
偶尔午夜梦回,突然被噩梦惊醒时,她也不是没想到过这件事,然后就忧心发愁的再也无法入睡。
可是高长捷这个高家顶梁柱倒了,也只能是高云泽这个做儿子的顶上,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像是秦太夫人那样撒泼胡闹的挟制儿子,不准他去。
“你……”祁文婧张了张嘴,喉头却干涩的厉害。
却不知道仅是因为儿子的这个决定,还是又想到了死去的夫婿。
她,说不出话来。
高云泽于是拉过她冰冷颤抖的指尖,握在掌中,郑重道:“这其实是父亲的意思。”
祁文婧又是整个人剧烈的一个颤抖。
高云泽道:“父亲老早就与我交代过了,他说他这辈子若是叫您伤心了,那我就一定不能再做第二次。本来按照父亲的设想,是想过两年就把我带到军中历练,将来接替他承袭武将之路。可是现在,不需要了。他说,他与我,我们必须得有一个人是陪在母亲身边的。不过母亲您放心,只要我争气,就是留在京城打拼,也一样能继续撑起咱们家的家道,不会叫您将来到那边见了父亲没法交代的。”
这是一个只属于家里的男人们之间的约定和默契。
若不是真的有意外发生,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叫他们的妻子和母亲知道。
那一瞬间,许多本以为已经随着高长捷入土为安而尽数封存压在了心底的那些情绪再次奔涌而出。
祁文婧突然别过脸去,捂着嘴,又压抑的痛哭出声。
高云泽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了她。
她瘦弱的身躯便是伏在儿子伟岸的胸膛上,抓着他的衣袍,再次找到了依靠。
高云泽任由她放肆的哭了一场,将这些悲伤的情绪全部释放。
等她冷静下来,母子二人重新面对面的坐下,祁文婧才鼻音浓重的说道:“既然是你父亲的意思,你也决定了,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好。”这些事,高云泽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打算好了,所以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然后,他笑了笑:“其实按照父亲的打算,将来若是我能子承父业,朝廷继续重用我们,那么为了叫陛下放心,阿渺就该进宫去的,所以她的婚事父亲才没有特别热衷于催促您尽早定下,毕竟不管是陛下的后宫还是太子的东宫,对女子而言,都注定了不会是什么好归宿,父亲他还是舍不得的。现在好了,我放弃军职,她就不用再替家里承担任何。只是后面要守孝,起码这三年她是不方便议亲了,这耽搁下来……就该熬成老姑娘了。”
祁文婧哭过之后,情绪已经得到很大的释放。
她也不再避讳谈起与夫婿有关之事,也扯了下嘴角,反过来安慰儿子:“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三年之后她也才十八,其实也还好,横竖眼下也没什么看着合适的人家,就以后慢慢再说吧。”
母子俩这样开诚布公的深谈过一次之后,彼此的心情倒是都有了不小的缓解。
所以,次日清晨的饭桌上高云渺看到母亲出现,其实是很有几分意外和惊喜的。
家里服丧守孝期间,高家开始闭门谢客,整个低调的隐藏了起来。
外间也有诸多议论,猜测他们这一门在高长捷死后会不会就此没落下去,可无论他们如何揣测议论,这些是非纷扰都暂且与高家人无关了。
长宁侯府这边,因为是刚从高家的葬礼上回去的,祁欢也没好回家就去告诉杨氏她决定与顾瞻成亲之事。
再加上顾瞻那里要和顾皇后打招呼,又要去信问老国公何时能腾出时间回京给他们主持婚事——
他家里就老国公这么一个长辈了,老国公也就顾瞻这么一条血脉传承,唯一的嫡孙成婚,出于最起码的孝道,他们也必须是当着老国公的面完婚的。
是以,这事祁欢就没太着急跟杨氏他们通气儿。
早上去安雪堂吃了早饭,她刚回到自己那边卫风就带了消息过来:“大小姐,沉寂多日,杨成廉那边终于又有动静了,那个叫做单久成的混混死了。”
“死了?”这消息来的突然,祁欢不免一愣:“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卫风道:“应该是杨成廉他们故弄玄虚与咱们打了个时间差,选在了前两天高将军下葬的节骨眼上动作的,姓单的前天就流连赌坊酒楼彻夜不归,尸首是今日清早被发现的。”
------题外话------
啊啊啊。字数又写超,又拖过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