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寻意也并不是没有好奇过祁欢和杨成廉一家之间的恩怨始末,中秋之后他们两家互相拉扯的种种都可以看成是互相之间的打击报复,可对于最初杨家下血本构陷区区一个初出茅庐的杨青云……
这最起始的动机就很值得人深思。
可她之所以没查,是因为她现在被困宁王府,处处受制于人,根本没办法去查。
要么就得求助于云峥,要么就得要求这个东方暮……
她也受够了低声下气处处求人办事的这个局面,索性也就没去多想。
现在东方暮再次主动提起,她便是跟着心头一紧:“什么秘密?”
东方暮道:“据那杨怀真所说,那位杨成廉杨大人是冒用了他祖上的身份,而他也正是以此为要挟拿到的杨家一半的家产。他说是这侯府的那位祁大小姐找到的他,并且告知的此事,要他进京来告发杨成廉的,只是他一时贪财临时起意,并未告发,而是借题发挥分了杨家的家产。”
杨怀真一个市井小民,算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他见过祁欢,也深知这姑娘身份背景都不简单,所以东方暮胁迫他时,他看似什么都说了,却还是暗中篡改了一下口供,只说祁欢是叫他来举告杨成廉,并没有说祁欢其实就是指使他去夺杨成廉的家产而已。
这两种口供,看似相差不大……
可细品之下,却足够将重点带偏。
叶寻意也果真是被带偏,拧眉思忖:“也就是说杨成廉的身份是伪造的?祁欢和他之间积怨已深,查出了他的这个把柄,想以此告发,彻底将他一家碾入尘泥?”
杨成廉是做官的人,若是在科举中冒名顶替了他人,是要革除功名,法办治罪的,再更有甚者,如若再牵扯出什么杀人越货冒名顶替的旧案来,那就更是不得了。
“文妃倒台和杨成廉被夺职之后,他们家本来就已经垮了,没什么意思了。”叶寻意道,“知道他有问题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要帮着祁欢去对付他?”
东方暮未置可否。
叶寻意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对祁欢和杨成廉一家的恩怨这么感兴趣,这会儿为了打发他,只能随口敷衍:“回头我想办法再查问一下吧,今天先不说这事儿了,你先离开这里。”
“好吧。”东方暮点头。
他今天原也是可以扮做宁王府的下人跟过来的,但叶寻意不会明目张胆到公然把嫌疑往自己头上扣,就叫他换了别家下人的衣裳,冒充帮忙抬寿礼混进来的。
现在要出去,基本上也没什么问题。
但叶寻意还是不太放心,谨慎起见,暂时就还继续留在花园里。
结果也是怕什么来什么,东方暮去了不久就又匆忙折返,问他:“这花园还有别的出入口可以出府去吗?”
叶寻意也不由的慎重警惕起来:“怎么了?”
“那边的回廊上一直有人,该是过来赴宴的客人,可是看他们随意的模样,又不像是一般的客人。”东方暮道。
这个时辰,抱厦那边差不多要开席了,回廊上也几乎没有下人走动。
他这样直接走过去就太扎眼了。
“是还有几个别的出口,但是都得绕路。”叶寻意道,“今天这园子里到处都是人,横竖是不可避免要碰见人的,走哪儿都一样。”
她也不想提前就去席上坐着,于是就干脆陪着东方暮往那边去看。
也是凑巧,已经有府里下人找了过来喊祁文晏他们:“三爷,池大夫,马上要开席了,世子爷差小的过来寻二位入席。”
祁文晏二人于是各自整了整袍子起身,又拎起旁边玩闹的两小只,一同沿着回廊离开了。
叶寻意已经很有段时日没见过祁文晏了,她心中对这人也是忌惮又怨恨的,远远地瞧着,瞳孔收缩,眼神也冷了下来。
习武之人,对危险的人和事还是有发自于本能的警觉的。
东方暮听着祁家人的称呼,也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大理寺少卿祁大人,怪不得方才远远地看着我就觉得不太得劲。”
祁文晏的名字在大觐的京城极是响亮,无论是从他的出身还是他在朝中的名声来讲,他都算是个风云人物。
东方暮显然对他很感兴趣,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但——
也恰是这两眼,就节外生枝了。
本来正在款步前行的祁文晏,忽的顿住脚步。
他回眸,目光犀利又准确的直接朝这边射过来。
旁边的池云川与正在前面引路的小厮都也跟着停住脚步,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
叶寻意和东方暮则是纷纷暗叹不妙。
下一刻,祁文晏已经扬声叱问:“什么人在那里?”
说实话,当时叶寻意甚至慌乱到脑袋有瞬间空白。
但这时候要躲,万一被认为是闹贼,满府邸的搜索起来,这动静只会直接折腾起来。
不得已,她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低眉顺眼”的东方暮自花圃后面绕出来。
她现在和祁文晏也算是有过节的,所以表情直接便透着敌意,越过他去看向前面引路的小厮:“这条路出去是能去大门口吧?我要去马车上取点东西,在花园里转的有点迷路了。”
虽然各府邸下人统一的服饰是各家有各家的区别的,可哪怕是祁文晏,他也不可能记住京城里所有富贵人家的下人都穿什么衣裳。
他只是目光精准无比的锁在东方暮腰间刻着“裘”字的腰牌上。
东方暮一直低垂着眉眼,避免直接露脸。
叶寻意连忙解释:“这是鸿胪寺卿裘大人家的亲随,在花园里遇上,他也是走迷路了,我便顺带着将他领出来了。”
其实就算没那块腰牌,俩人一起被堵的这个当口上,她也不敢让东方暮冒充是宁王府的人。
她一个女眷,要带也是带婢女,带个小厮到处乱晃算什么事儿?
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素来以眼力绝佳犀利著称的,叶寻意这个慌撒的自己都是内心惶惶,但她竭力的挺直了脊背,面上表情冷静,遮掩住心虚。
好在,祁文晏似乎懒得搭理这些鸡毛蒜皮,并没有再深究什么。
但他也没搭理她,直接领着一行人继续前行离开了。
叶寻意被他这傲慢的态度弄的甚是恼火,却又不便发作,等他们走过去,神情就显而易见的透出几分恼怒来。
东方暮的目光却是再次胶着,盯着祁文晏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呢喃:“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看着好面善。”
叶寻意回过神来,并未多想:“许是偶尔在街上见过吧。”
祁家人的容貌都出色,尤其这位三爷,气质更是绝佳,走在街上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不是。”东方暮却是笃定的摇头,“不是街上偶见过的面孔,总觉得似曾相识,他是跟什么人长得相像来着……”
可他一时仓促之间也想不起来祁文晏究竟看着与谁相像,却是出于本能的警觉,总觉得这里头的感觉怪怪的。
叶寻意却是不耐烦的催促:“你还不快走?等他反应过来来追吗?”
东方暮的思绪被打断,扯了下嘴角,也便没再滞留,先行快步离开了。
方才他没露脸,事后就算祁文晏要马后炮的怀疑他们,叶寻意只要咬死了不认,就谁都无可奈何。
反正今天云峥和叶寻意来祁家,就是为了办一件大事的,并且他们想要推动局面,就必须以宁王府的名义公然站出来,那么就算祁文晏怀疑到他就是关键人物,那也都无关紧要了。
彼时的福林苑里,祁欢在余氏屋子里陪坐,弄的那老太太一整个人都不自在,对着一屋子恭维她的女客,都没怎么有心思接茬儿说话。
好不容易熬到这会儿快开宴了,她也不想和祁欢走一路,于是就机会差遣祁欢:“我觉得有些冷,要加件衣裳,你带着诸位伯母婶子先入席去吧。”
当着外人的面,这么点面子祁欢还是给她的。
施施然站起来,福了一礼:“好,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她领了这边的众位女眷往外走,就正好迎着云兮手里拿个手炉,步履匆匆的过来。
按理说她就是落后添个炭火而已,早该把手炉送来了,但因为这丫头平时就好热闹,爱玩,祁欢和星罗都只当她是又到哪里闲耍去了,所以就也并没有回去寻她。
星罗见着她来,就快走两步迎上去,没好气的低声嗔道:“又野到哪儿去了?你还知道过来啊?”
云兮的脸色透着明显的几分青白,其实不太对劲。
但是这大冷的天,为了方便做事她穿的也不是很多,人在外面冻得久了就会是这种脸色,星罗也并没有太在意。
云兮的神情明显也有几分恍惚,但见祁欢和一群女眷客人在一起,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迎上来把拿着的手炉塞给她:“小姐,手炉。”
耽搁到这会儿,这手炉入手,都已经不怎么觉得暖和了。
祁欢也不甚在意,唇角扬起一个笑容……
刚要说话,云兮却噗的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千钧一发,她还下意识的怕弄脏了祁欢的衣裳,匆忙弯腰抬手捂住了自己嘴巴,挡了一下。
然则腰这一弯,就再也没能抬起来,又连着呕了好几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