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孩子也长大了,女孩亭亭玉立,就像是院子里多了另外一朵花一样。男孩也长大了,生得英俊潇洒,飞扬的眉宇,带着几分不羁和懒散,很能吸引女孩的芳心,给男孩提亲的人家丝毫不比女孩的少。
他看着男孩,沾沾自喜,依稀应该有几分自己当年的样子吧,结果酒馆掌柜很不客气的说是随他娘,然后那天老殷难得没去钓鱼,要了一碟青豆半壶酒,闻言接了一句,是随他娘。他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孩子长大了,他也渐渐苍老,但女人好像没有一点变化,应该还是那么美。
再后来,女孩许了人家,出嫁的那天上阳村很热闹,来来去去好多人,女孩婆家家道殷实,公子风流倜傥,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女孩哭着上了花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上阳村和这座院子。在女孩出嫁的那一年,男孩也走了,他说上阳村太小,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女人很伤心,第一次哭,女孩出嫁的那天她都没哭,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她哭了。他劝她说,孩子长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家,去外面闯一闯,等到他累了倦了,总会回来的。
村子里有人出去过,男孩听了他们口中的故事,幻想着乘一叶孤舟,在大阳河的河川中远去,一直去往那大海的入口。在大海上,一艘海船乘风破浪,海风吹袭中,那里的世界大的没有边际。
一座座岛屿,一朵朵海浪,有天雷轰击海面,带起阵阵电光游走,还有堪比一艘船的巨鲸,甚至还可以看到海市蜃楼。然后他可以找到一个世外桃源,像神话传说一般的世界。
女人的哭泣并没有打消男孩闯荡的念头,他也不舍,但是更不甘心,总觉得上阳村就是小,外面一定有一个比这座院子更美更好更大的地方在等着自己。
男孩走的那天笑的很灿烂,沿着小阳溪一直走,从这个峡谷出去就是大阳河,那里有船。男孩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小,在消失的前一刻,他回头用力的挥舞着双手,告诉女人和他,等自己回来接他们。
他搂着女人站在门前那颗杏树下,静静地看着男孩远去。男孩走了,带走了女人的心,还有村子里好多暗自垂泪的女孩的心。
男孩走了就没有再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却是装在一个坛子里。女人的眼泪似乎在男孩离开的那一天就流干了,她没有哭,只是默默的搂着装有男孩骨灰的坛子坐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句话没有说,一口水也没有喝。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上阳村的时候,女人把坛子埋在了那颗杏树下。从那之后,女人的话就变得很少很少,有时候好几天也不说一句话,好像她也跟着坛子一起埋进了土里。但是她的相貌好像变得清晰起来,有时候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见过她,认得她,在记忆的最深处。
后来他得知男孩的闯荡经历并不精彩,男孩没有死在江湖恩怨中,也没有死在战场厮杀中,没有鲜衣怒马,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出去了,就没有人再给他准备好饭菜,所有的事都要自己做。男孩没有变得更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伤寒,没有熬过去。
知道男孩死的那天,他很伤心,但是更平静。
他仍旧去爬山,但是次数更少了。私塾有了新的教书先生,找他做木工活的村民也少了,他的腰也渐渐弯了下来,每日里喂鸟喂鱼,种庄稼,收粮食,很劳累,很辛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去过那家酒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