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李密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裴仁基跟其他为了捡便宜来的野路子‘义军’头目不一样,既然选择起事除了跟自己混,就没有第二条出路。而且裴仁基不是一个人,他是带了他大儿子裴行俨(裴元庆的原型)、部下秦琼和罗士信一起打包投过来的。熟悉隋唐评书、戏曲、小说、电视剧的朋友看到这里,应该知道,这几个名字,代表了瓦岗军武将最巅峰战斗力。
有了裴仁基的加入,李密领导的瓦岗军不但从部队数量上,在质量上也有了显著提高。跟隋朝的战斗更加得心应手,屡次作战的胜利也让李密觉得,他已经把所有他能想到的问题都解决干净了,所以转身想清理下一个小尾巴,瓦岗寨原老大翟让。
翟让这个人,能力虽有欠缺,气度倒是真可以,老大的位置说让就让,真不枉费爹妈给他起的这个名字。李密对大度的翟让也蛮够意思的,在被推举做了新老大之后,他就让翟让做了老二,大家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两人一起度过了一段最甜蜜的时光。
通常最甜蜜的时光,都是比较短暂的,还需要面对残酷的现实。在李密的刻意扶持下,他所带领的嫡系人马,在各个战斗中开始从崭露头角到独当一面,随着瓦岗军势力越来越大,新加入的人甚至已经渐渐取代了老一辈瓦岗军首脑的地位,这自然引起了瓦岗寨元老们的不满。瓦岗寨的老人王儒信就劝翟让跟李密争一争权力,把李密架空了。可翟让是知道到,能压李密自己当老大的时候就压了,那时候他都压不过去现在做了老二更没戏,所以就没听王儒信那一套,只是照常吃喝为乐,做一个开心的老二。
翟让认命了,可他身边的人并没有死心,像他的大哥翟弘就很不甘心。此人是个大老粗,头脑比较简单,他觉得老大这位置以前翟让可以让出去,现在翟让还可以换个人让出去,既然能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自己人,让翟让把位置再让给他。连翟让这种课不及格的人都被他这个纯真的哥哥蠢笑了,可就是这种很可笑得想法,让新上位的李密听到,就不那么可笑了。
因为新上位,李密这老大的位子做的还没那么稳,翟让是能力不足,可他毕竟曾是他的领导。翟弘的事让李密意识到,如果翟让被别有心计的人利用,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在蜜月期过后,李密跟翟让之间的关系就进入到了一个猜疑时期。
可翟让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关系的变化,做事依然那么大大咧咧,而且他还是那种没心没肺没大脑的大大咧咧。
有一个叫崔世枢的隋朝官员前来投靠,此人没什么名气,不过家室很牛,是当时著名的崔氏宗族成员。同样是大族出身的李密,对崔世枢就很客气,大家相谈甚欢,可等崔世枢出了门看到翟让,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翟让觉得这人既然是大族出身,那应该就很有钱,骨子里那丝匪气就冒出来,当即把崔世枢给绑了,要他交钱买名。这自然让李密很没有面子,他认为翟让是个跟他不同路的大老粗,而还有一件事让他更没有面子。
做了老二之后,翟让平时就很清闲,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聚众赌博,而且把这项娱乐活动,当做自己最重要的工作。一次翟让准时架起了赌桌,可一个叫邢义的人来的晚了,翟让觉得对方对他工作的态度很不端正,所以就打了邢义的屁股,下手还很重,一共打了八十大板。邢义虽说只是个打工仔,可他的老板却不是翟让,而是李密的秘书,翟让问都没问就把人给打了,这哪里是打邢义的屁股?简直就是打李密的脸!
通过这些事情,李密感到翟让并没有尊重自己,这让自尊心很强的李密很受伤,所以李密对翟让的态度也逐渐变得冷淡起来。而翟让仍没有感觉到李密态度的变化,依旧我行我素。
翟让参加军事行动没什么兴趣,可他对战利品很有兴趣。有一次瓦岗军在赢得一次战斗后,翟让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分到份子,所以找主管分配战利品房彦藻问问,是不是把他给漏了。房彦藻认真核对之后很确定的跟翟让说就是没他的份儿,因为他并没有参与那次战役。翟让恼羞成怒,撂下一句狠话“你可要知道李密是被我推起来的,日后会怎么样,那可就不知道了!”说完不管听得目瞪口呆的房彦藻扭头就走。房彦藻发完呆,赶紧把这话告诉给李密,李密听完之后,脸都绿了。
结合当时的语言环境,翟让说的话也就是一句气话,可李密不这么看。嘴有所言,心有所想,翟让既然说这个话,肯定内心深处对老大这个位子还是有点想法的。李密历尽千辛万苦,忍辱负重,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混到了如今的地位,将一个二流的土匪团伙打造成一流的势力集团。现在让他将这些成就拱手奉上,怎么可能?就算只是有潜在的威胁,李密也绝不会允许存在!
那一丝冷淡,最终变成了浓浓的杀意。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真会挑日子),李密摆了一桌酒席,邀请翟让过来一起吃顿便饭。类似这种宴会大家经常吃,所以翟让没有任何怀疑,带着翟弘、王儒信、单雄信、徐世绩等人准时赴约,一起吃饭的,还有裴仁基、郝孝德等。
瓦岗军各方头脑基本都到齐了,众人吃肉大口喝酒,吃的很开心。李密笑着跟翟让说,既然咱们吃的这么开心就别人护卫们都站着看了,隔壁小屋还有一桌酒席,让他们也去乐呵乐呵。翟让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当时屋里还只剩下李密的一个侍卫,而这个侍卫,是戴着刀的。
随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在翟让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那个侍卫从背后一刀结果了他,陪着翟让一起死的还有翟弘、王儒信等。李密突然发难,一起喝酒的其他瓦岗高层们都是一愣,他们并没有参与此次谋杀案,所以不知道李密目是什么,都非常的紧张。待看清李密杀的人是谁,有两个人心里是最慌的,正是翟让的左膀右臂单雄信和徐世绩。徐世绩拔腿就想跑,差一点就守门的护卫一刀砍死,幸亏他的命够硬那名护卫的刀法不够精湛,只砍伤了他的脖子,随即被王伯当喝止补刀动作,徐世绩才保住了小命。另一头,单雄信这条硬汉也软了,看到情形不好,赶紧向李密磕头求饶。
李密只是想杀翟让和他那帮没啥本事的死党,而不是所有对翟让手下的人都要赶尽杀绝,毕竟他还需要徐世绩和单雄信能站出来去接收翟让的部队。李密后续工作做得很到位,他第一时间去安抚了翟让的部队,宣布他们的待遇跟以前一样,除了换了新老板。以前翟让对部下也没多少恩情,只要能领工资跟谁都一样,所以没出什么乱子。其他头目一看没自己啥事也都默不作声,等李密说完了场面话压了压惊,就各回各家,反正他们跟翟让的交情也都是泛泛,犯不着为了这个死人跟李密闹掰。
第二天,瓦岗军没有显得与昨日有什么不同,那间曾经热闹的屋子,已经人去楼空,尸首被搬走了,血迹被清洗干净,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好像少了几个人在,不过那并不重要,因为少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李密觉得自己成功了,大家都没有觉得瓦岗少了翟让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剪除了集团内部的威胁,从今以后他将是瓦岗军的唯一老大,再也不会有人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
但李密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翟让纵然有一万个该死的理由,他可以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过马路被车撞死、扶摔倒的老奶奶被坑死,但唯独不能被他李密给杀死。
李密没有搞清楚,如今的翟让最多相当于刚刚失败在野党,而他是才是执政党,主动权全在他的手上。而且综合考虑翟让的智力和性格特点,李密其实有很多其他的办法来消除翟让对他的地位所构成的威胁,比如多给点钱养起来,拉拢他身边的重要成员,将他边缘化,作为一把手干这些事是很简单的,当然最完美的是让翟让‘意外’死亡,给他办一个体面的追悼会,可李密偏偏选择直接下手这种最省时、最省事但也是最笨的办法。
而且他办这么大的事情,只让少数几个亲信参与,跟与他亲近的裴仁基和立场偏中立的郝孝德等人事先全然没有知会一声。从李密的角度考虑,他跟这些人交往的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一年,所以从保密角度考虑,没有让这些人参与,但这可是很严重的错误。因为他给这些小党派人士传递了一个信息:你们还不是我的亲信,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们,所以我自己把这事情办了。按照这个思路,裴仁基和郝孝德他们嘴上不说,脑子也得考虑一个问题:既然你不信任我,不把我当自己人,现在你可以杀了翟让,哪天是不是也能杀了我?
此时的瓦岗虽然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但是内里却爆发了一场不信任危机。综上所述这道厚黑学试题,李密给出的答案,只能得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