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桐,晚饭已经好了。”房门被人从外面扣响,呼唤池桐的是从他记事起就在池家工作的保姆刘阿姨。
池桐关掉网页起身开了门,刘阿姨还没有离开,站在门前又低声告诉池桐:“今天池先生夫妇和池语也回家吃饭了,现在在楼下客厅。”
池桐的面色不改:“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刘阿姨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后又停下了开口的意思,只是转身先往楼下去。
楼下虽然人不少,可是却声音寥寥,唯有电视的新闻声充作无聊的背景。
池桐走到楼梯口便能看见楼下沙发上坐着的人,他的脚步不疾不徐,质地柔软的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池语听见声音就知道是池桐下来了,他条件反射般抬头往楼梯上看。
池桐穿着一件浅色的立领衬衫,视线从高处落下与池语对视,墨色的眼眸里几乎没有波动。池语和他正相反,池语的某种难以掩藏有许多情绪上涌,是以不得不很快错开两人交汇的视线,否则就会露出不合时宜的破绽。
“爷爷,池桐下来了。”池语对沙发上的池老爷子说。
池老爷子刚才在和池语他爸池光旭说话,当然主要是池光旭再说,老爷子只在极少的时候会开口询问或者应答。
池光旭其实说得紧张又压力巨大,但还是像汇报成绩一样挑着这段时间以来稍能说一说的地方和老爷子邀功。
这样的事情每次他们回家吃饭都要上演一次,几乎池家老大刷存在感的必要程序了。
池语每次看这场面都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也愤愤不平,为什么同样是池家的孩子,他们家里就得这么卑躬屈膝的,而池桐从小在他爷爷身边却能想要的东西就应有尽有。
池光旭也深觉不公平,每次喝醉了酒以后都要在家里人面前流泪诉不平。池桐的生父还在时是池老爷子看重的儿子,没想到死了以后还能连带着让池桐也得老爷子的眼。
他这个做大伯的比弟弟比不上,现在连弟弟的孩子都比不上了。
池语也觉得他们家这命数邪门,他自小也没少在爷爷面前卖乖,爷爷虽然对他也有慈祥的时候,但与池桐相比就天上地下了。
可以说池桐虽然没爹没妈,然而只要池老爷子还在,他就让池家老大他们一家能把牙酸掉了。
而在外人面前用一口一个“神经病生的”称呼池桐的池语,在真正面对池桐的时候向来不敢妄动。这不仅仅是因为有池老爷子在,还因为他在小时候就多少领教过一些池桐的“不正常”,那是一种不要命的疯。
池语在小时候因为在池桐面前提起他生母的病症与生父的去世,被池桐拖到后院的泳池里差点淹死。
池语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在保姆的惊呼声里被人救起来的时候看见站在岸边的池桐双瞳里映射出的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后那都是他童年的噩梦,怀疑自己会被池桐杀了。
为此池老爷子曾经送池桐去进行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治疗似乎卓见成效,池桐的情绪不再那么不受控制了。
可是一个人看上去正常就等于真的正常吗?池语觉得也许池桐过分被上天眷顾的眉眼就像一种隐喻,外表华丽而内里靡烂。
“伯父,伯母。”池桐向池光旭夫妇打招呼,语气温和,但是在转向池语的时候略顿了顿才说,“池语。”
池语因为池桐的稍一停顿而感到心中忐忑,他可以在外人面前张口直言池桐的精神病症,却不敢在池桐面前诉诸只语片言。
池语的目光微闪:“小桐,好久不见。”
池老爷子起身转开话题:“那开饭吧。”
他精神矍铄,依旧是池家说一不二的主心骨,只要老爷子还在,池家的秩序就不会有改变。
饭桌上,池光旭坐在池老爷子左手边,池桐坐在右手边。桌上已经是布好的饭菜碗筷,刘阿姨帮池老爷子和池桐各自盛了一碗汤。
池光旭拿出一瓶自己带来的酒说:“爸,这瓶酒我前几天刚买到的,你之前说喜欢的,今天难得有我陪你喝酒,要么就开了吧?”
池老爷子拿起酒瓶看了一眼,笑道:“也好。”
虽然池光旭并不是池老爷子最喜欢的孩子,可是年纪大了总有些心软的地方,也喜欢家里热闹团圆,所以此时老爷子的心情还很不错。
在池光旭让人开酒的间隙里还问起池语的近况。
池语捡着好听的说,将自己每天在外混玩的事隐去,讲自己在公司挂名的那点虚职上多么上进努力。
酒倒进酒杯,醇香的酒味慢慢荡开在空气里。
池老爷子浅浅抿了一口酒后,品了品说:“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