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云视线扫过一边堆着的卷宗文书:“大人令人摆在这里,难道不是想给我看?”
大殿关门时,夜无垢已挥退皂吏,放他们去外面干活,现在殿中只有一人在远侧侍立,就是沐十,他行动完全可以自如,掀袍落座,随手将进出卷宗推到朝慕云面前——
你随便看。
朝慕云翻看卷宗的同时,夜无垢看向窗外,玉骨扇重新执在手中,慢条斯理道可惜:“若非下雨,现在天边都该白了,奇永年死在丑时,正是好梦酣然的时间。”
朝慕云翻看卷宗,眸底迅速又认真:“……大家又都在睡觉?”
夜无垢摇着玉骨扇:“薛谈和樊正达供言自己在睡觉,对方也在睡觉,看似能彼此验证,但若有人装睡,悄悄出去了一趟,真正睡着的那个人其实是不知道的,我不认同这是不在场证明。”
朝慕云赞同。
“此二人异口同声道与奇永年不熟,只是认识,场面上打个招呼而已,平日并无来往,奇永年因何会死,招惹了谁,他们皆不知道。”
夜无垢扇骨点着桌面,一个个补充:“武僧嘉善,因黄氏之死,多少占了个嫌疑,将身边所有事务交接给了别人,今日一直在自己僧房抄经,非常安静,天黑之后,许是睡不着,他在房间一边念经,一边敲木鱼,这个木鱼声一直未断,巡逻的皂吏都听到过,但在丑时初,这木鱼断过一柱香的时间,方才问话,他说他是去了恭房,并未走出院子。”
朝慕云看着卷宗,上面写的很清楚,嘉善说未曾出来过,也没有人在外边看到过他。
“你和厚九泓……”夜无垢轻笑,“不得不说,嫌疑很大啊,你独自一人房中休息?”
朝慕云颌首,坦荡极了:“是。”
“但你让厚九泓在外面各种跑——”
“你遇到他了?”
朝慕云太懂分析别人话里的弦外之音:“那岂不是刚好可以为他作证,非是凶手?”
夜无垢遗憾:“可惜不能让你沾这个光了,我的人做事有规矩,只是前面偶遇,知道他在外闲逛,凶案发生时却不曾看到,不能做为在场证明。”
“拾芽芽……”
朝慕云修长指尖点着卷宗:“不在自己房间?”
夜无垢摇扇子:“她说自己在睡觉,但她的房间,我让人检查过了,被褥干净整洁,连个褶子都没有。”
就算是真睡了,也不是在自己房间。
朝慕云思忖:“这种行为,也不是不能解读,拾芽芽对周围环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她选择一个让她相对放松的地方休息,无可厚非。”
夜无垢笑出了声。
朝慕云看他:“因何发笑?”
“没什么,”夜无垢玉骨扇摇得极为风流,眸底满是绯色暗意,“朝公子似乎对女人格外柔情,对冷春娇是,对拾芽芽也是,前者心疼人孝心,后者——在时间行为上撒了这么大的谎,你仍然视而不见,不觉可疑?”
朝慕云抬眉:“我只是针对一个人表现出的脾气性格,分析可能有的行为或心理,并不能一口断定谁有罪,谁无辜,时间线上有问题,当然要查,案子破解,需要每一个实施细节严丝合缝,有疑,便要解。”
“说起来——”
朝慕云说完,并没有停下,而是突然微倾,靠近夜无垢,近到二人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的睫毛,眼底明亮到锐利:“武功高强,心藏城府,重重危机下仍游刃有余,似站不败之地——阁下好像更可疑?”
“哦?”
夜无垢扇子摇的越发风流,眼梢带笑:“原来朝公子对我评价这么高?”
朝慕云还未退,夜无垢身体也微微前倾,将二人距离拉得更近,扇子遮在二人脸侧,挡住它处可能看过来的视线,似说悄悄话一般,气息相闻,声音低轻:“朝公子很有眼光。”
朝慕云:……
这个赖皮小狗还有点记仇,被治过一次,就要治回来。
他不再理他,退后,迅速过着手里卷宗:“朝浩广的口供呢?为何不将他提调至招提寺?”
“那份是我‘私人提调问供’,自然不能在这里,至于他本人么——”
夜无垢扇柄轻点桌面,话音意味深长:“病了,很重,意识模糊,起不了身,哪都去不了,官府非要提调,便是害人性命了。”
朝慕云看着玉骨扇,扇柄所指方向是茶盏,新茶入水,香气沁人,有叶片上下浮动……
这是暗指朝浩广之病非意外,乃是中毒?
夜无垢见他懂了,语调更深:“你那位嫡母,为了护儿子,可真是用心良苦。”
问话可以,问完就走,机会有且只有一次,再敢来,我儿已病,继续施压就是蓄谋人命哦。
朝慕云垂睫,掩住眸底墨色:“有他没他,这案子都能破。”
他已看完所有卷宗,拿过纸笔,分别在上面写下想要问的问题,递给夜无垢:“让皂吏去。”
夜无垢停扇挑眉:“与我做赌局的,好像是你。”
朝慕云重新捧茶:“我身子不好,大人也看到了,破案一事乃是双赢,有劳大人多出力。”
“我怎么觉得,你眼下身体好像不错?”
“嗯?”
“坐的这么稳,没西子捧心也没歪过来投怀送抱……”夜无垢眸底桃花泛滥,“因何不算计我了?”
朝慕云撩了撩眼皮:“你叫声好哥哥,我许会考虑你的愿望。”
‘刷’的一声,玉骨扇打开,夜无垢掩唇,从善如流:“好哥——”
真的是一点都不要脸,羞耻这种东西,在这男人身上根本没有。
换作别人,这种情况恐左支右绌,不知如何处理,朝慕云不一样,他淡淡呷了口茶——
“考虑过了,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