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所有准备工作,都为这一刻,朝慕云浅浅勾唇,鱼,已经上钩:“我的本事,从不会教不规矩的人。”
“我怎么不规矩了?”华开济着急,甚至开始拍胸口,把祖父端出来吓人,“我是根正苗红的华家军,家训保家卫国,不伤我大允百姓,也不让任何人伤我大允百姓一根毫毛的!”
朝慕云淡淡瞥他一眼:“嗯?”
华开济皱了皱鼻子:“行吧,大不了我在外头不胡闹了。”
朝慕云没说话。
“这还不够?”华开济皱眉,“那你说,怎么才有规矩,怎么你才能教我?”
朝慕云拳抵唇前,清咳了声:“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出行需要护卫,办案需要皂吏,大理寺人手不足。”
华开济:“你让我当你护卫?”
朝慕云:“半年后,我可教你。”
华开济眯了眼:“你想坑我……”
他可不是没脑子的武夫,打胜仗靠的可不是蛮力,这他娘的必定是陷阱啊!
朝慕云仍然淡淡:“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觉得有真本事者,藏又能藏得住多少呢?”
对啊,能沾染多少颜色,全看别人悟性!
华开济脑中转的飞快。他非常笃定,这病秧子是在坑他,就是想白饶一个护卫,可这个挑战于他而且有些刺激,这个激将法他偏偏有点吃,这病秧子好像并不信他本事,好啊,我就学给你看!到时候把你掏空了,你可别哭!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他学成之后大杀四方,逼的病秧子屡屡败退,跪地求饶的样子……
“行,你等着!我回家说一声就来!”
华小将军旋风一样冲进大理寺,又旋风一样离开。
李淮看的叹为观止。
他还道病秧子前番什么都不干,就是观察华开济,偶尔聊两句,然后不声不响的点了几个皂吏,也没大动作,就是说好了方向,让他们自己操练,他还以为是想防的更严实,没想到是在钓鱼!
在对方的兴趣点上见缝插针,这是本事,怎么知道对方的兴趣点,笃定这个一定有用,更是本事!
他一边心中给朝慕云伸大拇指,一边又憋不住坏:“你不是有了厚九泓了?再找个护卫,别人不得翻天?”
哪知朝慕云仍然老神在在:“多多益善么。”
其实是两个人的事并不冲突,厚九泓门房当的挺好,就是对发财有种莫名其妙的执着,总是不怎么着家,他盯着点,这人也不容易犯错,有案子来时,人可以用,债务关系也可以‘坑’,但护卫就算了,就这值班时间,都谈不上。
朝慕云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需要护卫,可华开济的特点,好像别的也做不了,反而会引发别的矛盾。
“日哟——”
这边李淮接到下面人急报,气的直接飙了脏话:“都是群不敢惹事儿的孙子!”
朝慕云一看他表情不对:“怎么了?”
李淮:“外头死了个人!”
朝慕云抬眉,如果只是单纯死了个人,对方不可能这么急躁,大理寺办的案子还少么?遂——
“与我们有关?”
“招提寺那个案子还记得么,黄氏的儿子,死了!”
李淮气的胸口憋闷,人刚死,信就报到了大理寺,别人的理由不要太好找,说什么大理寺之前就办过人生母的案子,想必对内情更为知晓,别人理还费工夫,不如一事不烦二主。
话说的再漂亮,李淮也知道,曲才英能是什么好东西,这就是故意的,联合他人互相推诿,别人不想干,推到了大理寺!
朝慕云倒是不计较,肃容道:“尸体如今何处?”
李淮:“汾安侯府。”
朝慕云即刻转身:“走,去看看。”
在过去的路上,李淮被别的事耽搁,朝慕云只能独自前行,经由皂吏叙述,了解到了大概情况。
自黄氏母女死在招提寺,冷家就愁云惨淡,还被人说今年年景不好,触了风水霉头,家主,也就是黄氏丈夫正好借妻亡休假,带着小妾子女回了老家祖宅,试图躲过这一年的霉运,独独没有带冷念文。
虽冷念文是嫡子,但他也是黄氏所出,黄氏都死了,冷家要躲灾,黄氏生的儿子怎么好一回带回去不是?反正京城也有老仆在,出不了事。
冷念文今年十四岁,虚岁十五,寻常人家都开始要准备慢慢议亲了,在这个时代算不上孩子,但因黄氏溺爱,他从性格来说,其实并没有长大,时逢家中巨变,从人前有些骄傲,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近来有些行踪不明。
黄氏生前手腕不错,也算有几个好友,时机若恰巧,会帮扶这少年一二,比如汾安侯府的侯夫人吴氏。
昨日汾安侯府在自家园子里,办了个小型花宴,因天气炎热,小玩了把曲水流觞,客人不少。若黄氏还活着,这种场合,侯夫人必会请她,但她死了,不可能列席,侯府不能让人外人觉得待人凉薄,遂请了黄氏儿子,冷念文予席。
请是请了,但对方一个少年人,又不能撑家,又不能理事,还不能搞夫人们之间的交流,到不到场,招不招待其实都无关紧要,侯府的人并不关心……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侯府管家柴方一路陪朝慕云往里走,一边介绍大概情况,一边说侯府难处,“这客人多了,咱们也招呼不过来,哪能个个盯着?如今出了事,家中见责,小人断不敢隐瞒,大人有何要问,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朝慕云随着他引领,来到了西边院落的厢房:“这里鲜有人来?”
柴方肃容:“是,这里是侯府买的园子,平时用不着,只着人看管,需要办大一点宴席时,地方够大,花卉盆景什么的也好摆设添气氛,就会安排到这里,西边这一排都是专门招待客人的厢房,若有人醉了酒,一时挪动不了,便会请到此处休息,下人们怎么伺候招待都有习惯了,冷念文昨日也的确饮了酒,一直没见到他,下人们也没觉得奇怪,不敢打扰,直到今日过了午,仍然不见人,这才上前敲门,发现人都凉了……”
如今厢房门是开的,朝慕云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尸体。
尸体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没有血迹,唇色和指甲上青紫颜色很深,是明显的发绀表现,又是中毒?
再仔细看尸体四肢,衣服稍稍有些乱,襟口没在本来应该的位置,身上没有抵抗或自卫造成的伤痕,只指甲内侧有脏污,像是……浅绿色汁水,混着些许泥土,这显然不是这个房间里有的。
这个房间非常干净,没什么生活气息,看得出来常年空着,桌上只放了套茶具,茶都没泡,何来绿色汁水和泥土?
所以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朝慕云问柴方:“下人过来敲门时,门可落了闩?”
柴方想了想,道:“好像没有,说是拍门就进来了。”
朝慕云:“这里的厢房供客人休息,皆是随机选择?”
“是,”柴方道,“住了人的房间会画出牌放在门口,下人们就知道不可打扰。”
朝慕云:“附近哪里养有花草?”
“这……”柴方就有些为难了,“这是专门待客的园子,光排场要求,就得有大量花草,随便走走就到处都是……”
朝慕云略点头,准备稍后亲去四周看一看:“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席上?”
柴方想了想:“当时是正午,客人最多的时候,不知谁提起了招提寺的事,侯夫人叹道这孩子可怜,叫了他上前,安慰了两句。”
朝慕云:“他当时表情如何?”
柴方就叹了口气:“要说这孩子,侯府也不陌生,因黄氏关系,以往常见,虽胆子不大,也算是个活泼少年,这几个月受了打击,稍稍有些郁气,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昨日席间表现也不怎么好……你说长辈怜惜你,你不感恩亲近也就罢了,反而板着个冷脸,也不说话,谁能喜欢?”
朝慕云思索:“也就是说,死者与你们侯夫人似乎不太融洽?”
“大人此话何意?”
门外一道女声响起,有一个梳了高髻,环佩叮当的女子走近,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保养的却极好,身上衣服走近了看,更是奢华高雅,与众不同。
“夫人。”柴方立刻行礼,避到一边。
朝慕云便知,这是侯夫人吴氏。
吴氏站定,视线上下打量过他,轻轻一笑:“原来阁下就是大理寺寺丞,朝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