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修远点了点头,“不错。”
“那这么说来,整个倚梅园,都是你的,那我刚刚还挥鞭……”
想到这里,我莫名有些后怕。
瞧我这脑子,在疆场待惯了,回到京城,总是不知道多留个心眼。
“张家满门英烈,为人敬重,朕不会计较。况且,红梅白雪下,你我一人着雪衣,一人着红装,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我与辞修远遥遥对视,两颊像是突然抹了一层胭脂,“我…臣女告退!”
“姑娘留步!”
“啊?”
“可否借鞭子一用?”
他不会要打我吧?
想到这里,我慌忙退了一步。
可是,我又突然想起母亲的教诲,君有命,臣莫敢不从。
“恩诺,给你。”
辞修远看到我的小动作,笑容绽开了满脸,“京城中的姑娘,大多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难得见到张姑娘这般率性的人。”
“可我母亲说,这是莽撞无礼。”
“定远侯府的女子,本就该活得张扬洒脱。”
辞修远的话,说到了我的心里。
雪越下越大,将红梅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丝丝的明媚艳丽。
辞修远挥舞着长鞭,将覆在枝头的白雪打落,力道掌握得很好,丝毫没有伤到娇艳的红梅。
“红梅白雪,固然相得益彰;但雪重压枝,也会伤了红梅。”
这句话,我同样听到了心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意有所指。
母亲最为上心的事,便是给我议亲,找的都是名满京城的少年公子。
我总是不自觉拿他们与辞修远做比较。越是比较,越是觉得他完美地无可挑剔。
“母亲,你觉得皇上如何?”
“皇上自幼失怙,年少登基,以仁德之名稳固朝纲,赢得群臣称颂,是大辞名副其实的中兴之主……”母亲说着说着,似乎发觉到什么,“楣儿,你不会对皇上有心思吧?”
我想起倚梅园中的辞修远,低着头痴痴地笑着,“就,一点点吧。”
“你是在边关长大的,皇宫里的规矩磨人。一旦入宫,便再也不能舞刀弄枪。你受得了?”
我双手托着下巴,生平第一次,难受地吃不下饭。
次日,母亲便堆着满脸笑褶子过来,“楣儿,皇上在倚梅园等你。”
“母亲,您是不是进宫见了皇上。”
不然,辞修远又怎会召见我。
“这些不重要,皇上还在等楣儿。我给你安排了车驾,你快些梳妆打扮,入宫赴约。”
我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件罕见的大红色罗裙,又让侍女给我上了个时兴的妆面。
时隔一月,倚梅园的红梅,已经渐渐凋零惨败,被无情的泥土掩埋吞噬。
辞修远仍旧穿着一身雪白的锦袍,负手立在一棵红梅树下。
看到我身上的鲜烈罗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我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一礼,清清浅浅地笑了笑,“皇上久等了。”
“张姑娘可还记得,朕曾说过。红梅白雪,固然相得益彰;但雪重压枝,也会伤了红梅。”
“臣女记得。”
“在朕的眼里,张姑娘便是娇艳的红梅。若折下插入花瓶,无论如何精心呵护,也只能得一时的美丽。张姑娘本该驰骋张扬,不该困于宫墙。”
辞修远说得委婉,虽未点明,却也说得很清楚。
既保全了我的自尊,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臣女…明白了。”
“张姑娘正值婚龄,朕有一好友,家世、品貌、性情、喜好无不与你相配。张姑娘若是有闲暇,今日不妨见见?”
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滋味。
我强忍着情绪,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我发现,他的眸光中,也藏着不舍和沉痛。
还好,我不是一厢情愿。
这也许,就够了吧。
“既是他的安排,见见又何妨。男婚女嫁,理之自然。若对方性情好,嫁谁都一样。
“好,我去找他。”
辞修远愣愣地点点头,连自称都改了,脚步踉踉跄跄,深一步浅一步地离开。
喜公公扶着辞修远,感慨地叹了一声,“当初,皇上为了坐稳皇位,迎娶太傅嫡女为后,特承诺,此生再不纳妃。若没有这个承诺,也许……”
“即便没有这个承诺,朕也不想将她锁在宫墙。”辞修远转过身,失神地望着那片残败的红梅林,“有些人,只适合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