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连城回了一礼,浅浅一笑道:“聂公子有礼了。”姿容不凡,颜色出众,想必就是贾东风行前刚接入重华宫的当今兰陵四少之首——聂锋了。
聂锋舒朗地展开一柄玉骨折扇,一边环视重华宫的正厅,一边用羡慕的口气道:“只可惜殿下出征了,至今聂锋还未正式参见殿下。连城公子自幼与殿下一起长大,想来交情匪浅,可否与聂锋说一说殿下小时候的事情?”
甄连城愣怔了片刻,作为兰陵四少之首,聂锋就算看不出贾东风利用他掣肘兵部尚书聂宏辰的伎俩,至少也该大骂贾东风仗势欺人欺男霸男无耻至极吧?怎么反而言谈间一脸倾慕,恍若初识情滋味的少年?
一时辨不清聂锋的动机,甄连城掩口轻轻咳了一声:“聂公子想知道什么?”
聂锋偏过头,一双好看的眸子流露出一丝艳羡和向往:“听说殿下唯一倾心以待的人,便是连城公子的兄长连璧公子,不知连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甄连城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神色微微有些不虞:“家兄是个谦谦君子,是兰陵四少……”说到此处,蓦地顿住。甄连璧之后,再无兰陵四少。尤其这个聂锋,怎么敢提当年的甄连璧?
聂锋扬起头,带着意犹未尽的目光越过重重宫墙,飘忽到宫外湛蓝瓦碧的天空,幽幽一叹:“可惜了,不能一睹令兄三步成诗的风采,据说当年让殿下一见倾心的,便是文华殿的一场赌诗?”
那是东华公主八岁生日,也是一个晦日,先帝兴致极高,令人在文华殿前建起一座彩楼,广邀天下贤才赛诗,年仅八岁的寿星贾东风奉旨“称量天下才”,天下贤才的诗歌全部经过她的手,只要贾东风觉得诗歌不好,便可以直接从楼上扔下来。
一时之间,彩楼下如雪片纷纷,满空都是澄心堂素笺,最后只留下两个人的诗在东华公主的手上,一首是甄连璧的,还有一首是郑有为的。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贾东风皱着眉头,反复比较,终于拿定主意,一扬手丢下最后一张素笺。
有人冲了上去捡起来,大声喝道:“是郑大人的。”
这便意味着,甄连璧赢了。
郑有为捋着长须,面露不屑,缓缓望向彩台之上道:“公主不会是以貌取诗吧?”
少年人青春少艾,贾东风年方八岁,能懂什么诗歌,他质疑贾东风以貌取诗,其实是质疑整场比赛的公平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就连先帝与圣帝的脸色都有些不悦。
贾东风不气不恼,笑嘻嘻道:“郑大人,其实你和甄公子的诗,难分高下。但郑大人的最后一句劲力泄了,因此输了。”说完便朗声道,“郑大人的最后一句是: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甄公子的最后一句是: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郑大人委实过于谦虚了。”
一个是自愧不如的泄气菲薄,一个是夜珠替明月的踌躇满志。
高下立分,不仅郑有为不得不服气,其他人也听得频频点头。
甄连璧缓缓出列,向着郑有为拱了拱手:“郑大人,承让。”
又遥遥向着彩楼上缓缓一笑。
月华下十八岁的少年清雅高华,从容淡泊一笑,彩楼上的贾东风突然心跳怦然,心内有个柔软的地方轻轻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在破土而出。从此之后沉沦不覆,万劫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