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连城看着温和,实则狠厉,光华府的人又不是不想活了,哪里敢对他提出什么异议,他爱弹什么就弹什么吧,反正他们可以把耳朵堵上。
郑葳蕤轻快地走到光华府的湖心亭中,看着心无旁骛抚着琴的甄连城道:“甄相,明日便是琉璃皇子的满月宴了。”
甄连城终于缓缓按住了琴弦,抬起头漠然道:“郑大学士找我有事?”
郑葳蕤心中一涩,大概除了看向光帝,甄连城看向任何其他人都是这幅看物件的神情吧,对于甄连城而言,人与物有个很大的共同点:可以用的,不可以用的。从他冷漠的脸色上来看,自己明显就是被归为不可以用的那类,所以连一丝笑容都懒得给。
只是甄连城实在憔悴得厉害,整个人瘦削得如同一阵风便能吹倒,她又生了几分恻隐不忍之心:“倒也无事,只是听说甄相后日便要启程游历天下,明晚晚宴恐怕不能好好与甄相告别,所以特来专程与你告别。”
甄连城微微垂下眼,缓缓道:“郑大学士的心意连城心领了,但不必挂怀。”
不到二十个字,便要了断她长达十年的爱恋濡慕。后日之后,只怕真的山高水长,再无相见之日。
真的不甘心……郑葳蕤微微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那便明日晚宴上见。”
甄连城没有再抬头,甚至连简单的回应都没有,只是继续垂着头,轻轻撩拨着手上的琴弦。
直到郑葳蕤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方才轻轻擦拭了一下鼻中涌出的温热液体,苦笑了一下,这具残破的身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持到明日的晚宴。
冬月十二,大周皇子贾琉璃满月,兰陵城举城欢庆,光帝甚至许了民间的各色杂耍班子进宫表演,整个兰陵城笼罩在巨大的欢庆喧嚣中。
甄连城吞下一枚千年老参炼制的丹药,施施然步入了文华殿大宴,习惯性抬眼看了一眼贾东风的面相,不由得骤然一惊。
原本以为是生产之难的生死大劫,居然并没有过去,依然诡异地显现在贾东风的脸上,在黑夜中犹如一个狰狞的笑脸,在嘲笑他的失察失策。
甄连城不动声色,白衣款款落坐在贾东风的身侧,此刻的他虽然身形瘦削,行动间已然是强弩之末,外表看来却依然是个丰神俊朗的白衣神相。
文武百官摒弃前嫌,热闹欢畅地一轮轮敬酒,然而甄连城警惕着席间可能发生的一切意外,始终秉承玄微门下不得饮酒的规矩,以清水一杯应付回去,只是一杯杯白水下了肚,难免产生内急,不得不中途退了一次席。
就在离席前,他又看了一眼贾东风,只见傅欢情在另一侧神色清明,漫不经心中透着高度警觉,这才放心离去。
再回席时,郑葳蕤已经站到了他的跟前,端起金玉酒道:“葳蕤自幼听着东风连城长大,如今甄相即将远游,昔日的东风连城之曲只怕已成绝唱,葳蕤敬甄相,也是敬往日的东风连城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