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已经瘦成了杆,一层皮包着骨,几乎无法把衣服撑起来。全身都裹挟得严严实实,用手指能够触摸到的皮肉,也都是千疮百孔。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躺在她的怀抱中,一样骨瘦如柴,满脸泪痕的男子,低低地呢喃。
“不要……不要离开我……”
在她没有神智时,记忆的碎片就常常划开脑海,天罚中死里逃生,破损的幻觉更是时常困扰着她。
她不愿意去深想,恨不得立刻把那些痕迹挥开。
一定是,痛苦的记忆。谁也不愿意忘记甜蜜的味道,既然会忘记,那就证明当年想要将它葬送在尘埃里。
寻找真相,毫无意义。
细碎的呻吟声,将她从短暂的离神中唤醒。她低头,望见臂弯中的男子,已然沉沉睡去。
不,应该是昏迷过去吧。
她望着他的睡颜,曾经总是含笑的睡颜,现在却透着沧桑。她的指尖触及在面具上,又立刻缩了回来。
她怕面具下,是她承受不了的重担。如果是一张可怕的面孔,自己在哥哥醒来之后表现出畏惧,一定会让他伤心的吧。
“没关系,他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
嘶哑得,如同裂琴般难听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吓得一哆嗦。
黑色的衣衫,黑色的斗笠,垂下的长长的纱,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口吻似是历经沧桑的老妇人,身量却像是还未长成的小女孩。
对方在看清她的脸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自语:“我素日只当他油嘴滑舌习惯拈花惹草,这……竟然如此相像吗?”
“你是谁?你在说什么?”她一双圆圆的杏目之中,满是惊惧,本能地护住了昏迷的雪:“是想要伤害哥哥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眯细了瞳孔,金色的光芒从眼仁中流淌而出,织就了一层简单的结界。
“不,我不是想要伤害他的。我是……我……”她轻轻扭过头去,似乎不想与其对视:“我是她的丫鬟。”
“丫鬟?”灵烬猛地按住胸口,绞痛感让她的额角渗出了冷汗,她强打着精神干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她口中习惯性地吟念着某段咒法,习惯性地,摇晃着腕间的银铃——但是手腕早已经空空荡荡。
没有听到银铃的脆响,她诧异地向手腕上一瞥,却是长久的惆怅。
她已经失去了可以拥有银铃的身份。
她已经彻底死去,重新轮转。
灵烬只觉得对方的动作,悲哀又可笑。
明明她说不出哪里悲哀,哪里可笑,但是,绞痛的感觉,又再次加强,甚至牵动得脑袋也开始响动,快要炸开。
她紧紧咬着嘴唇。
只剩下最后的手段。
“灵烬,我知道你叫做灵烬,你的哥哥把你叫做小灵,你先天不足,喜欢吃蜂糖腌渍的梅花……”
一股脑地,把当年从他那里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吐露出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觉,他说的每一句话,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并不是因为在他的身边,哪怕她依旧被囚禁在名为天空的牢狱之中,只怕她也记得当年的点点滴滴。
大概就是,比常人要长久的寿命,也能够镌刻更永恒的记忆。
只要自己没有下定决心忘记,哪怕忘川之水,也不能让一切被彻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