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双膝,在扭曲的水花中,注视着早已成了定局的情形,向着虚空的琴音问道:“到底为什么,是星辰输了呢?”
“我讨厌明知故问。”
他长叹了一口气。
因与果,究竟是谁铸就了谁?星辰长久的被误解疏离,与始终存在心中无望的执念,终究还是纠缠在了一起。
“你原谅不了小灵,原谅不了我,至少……”他哀求似的对冷酷的命运之女道:“至少你可以让星辰得到解脱吧?”
“凭什么就他一个得到解脱?到底,还是他一手造成的。其实之前,雪还是很看重他的——看中他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你。是他自己造成了今天的结果,又能怨怪于何人?”
“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他低声喃喃。
“你经历了这许多的风雨,却还是在寻求着公平的蠢蛋吗?”她的指尖戳在地狱的大门上:“你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不公平。”
温暖的,熟悉的臂弯,温柔的声音,终究还是将他冰冻的心暖化了。
他沉默了许久,血泪之下,还是露出了笑。
他几乎忘记了如何笑,只是脸皱出了一个古怪的角度而已。但即使那样的他,看上去也还是一样的——倾城绝色。
哆嗦了好久的手臂,颤抖着,将她环抱住。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没有力气去问多余的话,甚至连她为什么活着,都问不出。只是在这场不知何时会被强行唤醒的醉梦中,如同堕落般沉迷。
淡淡的紫影退后了数步,透过指缝望着这如同琉璃镜中映出的美好。他也宁愿这一切是真的,但是,镜中的花,却总会随着镜碎而破裂。
“不单单我活着,他也活着。我们在魔族成了亲,有了孩子。”掺了蜜糖的毒药般,甜腻的声音:“您不嫌弃我们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们的孩子起一个名字?”
那已经是许多年许多年前的记忆了。
大红的嫁衣,镜中的容颜,他将发簪绾入他的青丝中,像父亲那样,抚摸着女儿的头。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您给我们起名字。”
“魔境,是个好地方呢。”他喃喃道,记忆中散开终年不化的白雪,与长春的灵脉之所在。
黄衫的女王,不耻下问,不断地向一个早已残废,只能依靠轮椅支撑的残破魂魄征询着意见。
爽朗的笑声,在雪境中久久不散。
“你的计划成功,我们的孩子,说不定会一起出生。好兄弟、好姊妹,或者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岂不完美?”
离尘绝世的傲然的化身,哪怕身处泥沼之中,她也如同一块透明无瑕的美玉一般,闪烁着灼灼的光彩。
那样耀眼,那样地高不可攀,那样地——接近他内心深处,不断求索着的王者。
业火将生灵涂炭,也将她的笑颜永远封印在了那漫天烽烟的雪天。
满地的鲜血,仿佛都是他的罪孽,他却连泪水也流淌不出来。
在那个时候,他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无能。
即使丢失了感情,丢失了旧友的信任,他也没有那样深地痛恨过自己。
“那么——她还活着吗?她……还活着吗?”
两个口气完全不一样的“她”。
前者是他日日夜夜的思慕。
后者是尊敬。
“活着,他们全都活着。”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是自己终于不堪折磨,也化成了无尽的荒魂,飘飞在三界的夹缝中吗?现在看到的,都是荒魂凝化的影吗?
但这种想法,却给了他一种安全感。
他想死,他每一天都想死。偏偏死不掉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他轻轻地喘着,咳嗽着:“是么?我终于——可以道歉了。”
他的女儿,还如同过去一样,温柔得如同一汪清水。牵着他的手,害怕他会跌倒。
推开了虚幻的门扉,门扉之内,是他的救赎。
那些再也看不到的生灵,都在对着他笑。
原本已经无一丝力气的身体,连站都站不起来,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被她搀扶着,还是会这样体力不支地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