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初压下他就要执着勺子送上来的手,撑着坐正了,有意无意地轻拌着光是闻着气味儿就苦腥难忍的汤药。
他自然也是看出了她对那甜腻之物的厌烦。
“既是身子不好,这糖还是别吃了罢。”
莫辞撤了方糖,想了想又跟那几个丫鬟交待道:“若非王妃有意提起,往后也不必备了。”
江予初顿了顿,见他只一身温柔地替自己捋着乌发,倒也没多话。
“咚咚。”
两声叩门声后,清秋也进了来。
“殿下、王妃万安,夏芒让我来问问,殿下今夜宿在何处,清宸轩可要收拾出来?”
“漱漱口罢。”
见她乖乖吃完了药,莫辞又将水杯往她手边推了推,眼底心尖只容了她一人。
清秋还以为他是没留心听,正想重问一遍时,莫辞不动声色地开了口:
“收拾出来罢,晚些时辰我就过去。”
“时辰也不早了,就别折腾了。”
江予初说道。
语气不带半分情绪起伏,甚至没有看他分毫,只静静置下水杯,又拾起帕子轻点了点唇角。
如一切淡如水。
又像是老夫老妻的习惯。
但也足以让他心神一荡。
“撤走就去歇着罢,不用守夜了。”待那几个丫头收了药碗,江予初又说道。
房门轻阖,算是闭了他几度诧异的遐想。
缓缓敛神:“你…,果真愿意让我留下来?”
“我们不是夫妻吗?”
江予初轻轻一笑,笑得他心底暖暖。
我们不是夫妻吗。
他听她如是说道。
寥寥几字,足以让他甘愿奉出自己能及的尽数芳华,只予她,只容她。
“是啊,我们是夫妻。”
莫辞跟着笑了笑,从身后轻轻拥她,搂着那瘦得有些干枯的身躯及几丝药香,愈发心疼。
“你说,…若我今夜回不来了,你会不会…”
他想问她会不会因他的死而伤心,可不等他说完,江予初已点点卸了他的力。
转身,轻轻摇头:“不要说这种话。”
她从不正面回过他的话。
从不。
但是,依这神色反应,及早些时辰的几分失控,想来也是会的罢。
其实,自己是远比陆长庚幸运的啊。
他们十年。
爱恨交织,情仇相缠。
于他心速骤停的那一瞬,万事尘埃落定。
即使她什么也不说,甚至不曾表露半分情愫,自己又何尝不知她的心思。
若是自己死了,她大可不必这般隐忍。
甚至,想得自私一点,哪怕做戏,她也得为自己哭上两场。
而陆长庚,只能被她深埋于心底。
在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莫辞扶上她后颈,微微倾下身抵上她的额,抓着她的手覆上自己心口:“…我好想你。”
“你也累了一天,…歇罢。”
江予初声儿轻喃,缓缓敛了原本就不见几分波澜星光的眸。
拂得他原本泛了微微涟漪的心速跟着逐渐暗淡,余留凄然片片。
江予初轻叹了声,凝滞了好一阵,终是解开了他的腰带。
如同槁木,无思无想。
“我去外头睡。”莫辞眉心一颤,拂去她的手侧身避了半步。
声儿低哑,原本满是暖意的浅笑盈盈忽的一僵,凉雾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