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座新冢。
——“长兄风如疾之墓”。
江予初席地而坐,靠着那冰冷的墓碑,平举酒囊,徐徐洒在地下,溅出了几阵尘土水花儿。
不过三两口,她便收了手,转而给自己猛然灌下。
“…如疾,你酒量不好,要少喝些,醒着神才能去找黎嫂嫂和良儿啊。”
江予初忽的一笑,眼底赤红滚烫一片。
“你瞧,我们从来就是这样啊,你嫌我堂堂少主竟不好好练功,我嫌你一个大男人酒量差。
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你会护我一生,我能替你挡酒。
你还记得吗,你同黎嫂嫂新婚那夜,众人拼了命的轮番给你灌酒,说要灌得你爬不上床榻。
你急得四处寻我,说我能替你喝。殊不知,我就躲在你家房梁上头,瞧着你那窘迫急切模样偷偷发笑。
还是黎嫂嫂聪明啊,不过三两碗下肚就猜到了是我在后头捣鬼。结果,你这新郎官做得舒坦,可把我灌惨了。”
江予初吃吃笑着,哽咽半声,眼底浮了半晌的凝泪终是徐徐落下,滴在墓碑之下。
“舒坦…。你伴我长大,助我夺得少主之位,遭过暗算,上过沙场,一生劳苦,怕是也只有新婚那夜最为舒坦了……”
江予初轻轻抚过石碑上的字,冰凉顺着指尖逐渐融进掌心脉络,直至心底。
最终化成难托寄语,跟着苦涩,深深埋进地下。
“你还记得吗,我们仨说过的呀,将来我成了女帝,黎嫂嫂就是我的新巫祝,而你,则是我的禁军统领……
可是,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说话不作数了?”
江予初笑了两声,眸光一敛,执着那酒囊仰天尽数灌下。
想是许久不曾饮酒,就这么一囊,竟烧得喉间有些发热。
“…此处是我当初坠崖的地方,也是赤凌如今唯一的净土。我想着,或许唯有此处才不至污了你的去寻黎嫂嫂和良儿的路。”
江予初摇了摇头,置下空了的酒囊,徐徐起身。
凉风轻拂,斜阳浅洒。
点点描摹着她的凄凄芳华,如染尘仙鹤,陨落辰星。
暗香浮动,缓缓凝眸。
寒渊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半空浮云。
茫茫一片,诡谲万千。
她只凝了一眼,单是那么一眼,一股神秘力量就激得她的大脑狠狠一痛。
宛如恍然间坠入婆娑地狱,万千鬼魅瞬间揪上她的神魂疯狂地啃食。
江予初重重摇头,似得了些松缓。
不过片刻,脑中那莫名而来的负重再度狂肆涌来。
她很努力地想要定下神息,可愈发挣扎愈发深陷,如活生生地抽魂离魄、剥皮剃骨。
——生死由天,无力自控……
“阿尧——”
眼看她眼帘一沉就要坠下,突如其来的一声急唤如一捧清泉,点点拨醒了她的心神。
“阿尧!”
“阿尧,你回来,你快回来!”
江予初缓缓凝神,后头那几近撕心的唤声愈发明晰。
回眸。
是莫辞。
一脸虚汗,满目沉空。
细细凝眸,下颌至脖颈是几处荆棘划伤。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好吗?”
莫辞眼底一红,满心的虚浮空洞。
“你、你叫我什么?”
江予初眉心一颤,怔怔退了半步。
缓缓滚下两块小石,直坠崖底,看得莫辞心惊胆寒。
“王妃!”
莫辞心一沉急急改了口,两目直凝着崖前的她。
生恐一个不慎就会惹得她失足落下,命丧渊底。
“王妃,你快回来,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我什么都答应你。
回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