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临了了,他说他是为我而亡。
更可笑的是,如今我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原谅他。”
江予初轻轻叹了声,往渐黯的那簇又添了两张冥钱,火光漾漾,捧着她那无力的眉眼。
“…如疾是跟着陆长庚来的大煜,新婚归宁那日,在江家府门前重遇。
我说,我要把他留在身边,我要护着他。
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做成,反倒害得他们夫妇都丢了性命。
…若是风如疾还在,若是良儿、巫祝他们看到黎嫂嫂这样,该有多心疼啊。”
江予初喉间一疼,顺下眼泪,“哒哒”滴在手腕,融进那掺着几丝血痕的泥里。
见那冥钱已燃烬,莫辞又将香火递给她:“他们既然护你至此,想来也是不怪你的,你也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能叫逝者安眠哪。”
江予初接过香火,平举双臂齐眉,香火高于头顶,徐徐倾下身,郑重叩首三次。
莫辞深深凝了她一眼,敛清衣袍依她照办。
江予初插上香火时见他正郑重其事地扣头,禁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莫辞跟着将香火一一添上,道:“他们是你的家人,自然也就是我的家人。
我知道自己身上有许多坏毛病,也深知自己并非你属意的良配。
但只要你愿意,我会努力学着去做一个能让你欢喜,能护你余生周全的人。”
字句情深至极,毫无虚妄。
江予初凝他半晌,终是自甘陷在他那灼灼的目光里。
“阿辞数次救我于水火,我又有什么好生怨的。”
江予初眼睫忽的一颤,是一扫而过的几分迟疑:“只一点……”
她甚少找他要什么,更别说这等交心的话,莫辞只静静望着她,不敢断去半分。
江予初转脸,凝着那片荒芜再无人烟的远处荆棘:“你可以不善良,但不能伤及无辜。这是我的底线。”
字句落地声声,是正告,也是警示。
莫辞指尖一颤,徐徐收进了袖中,避着她缩成一拳。
面上却是对她漾了个肯定的暖笑:“好。”
夕阳褪尽,天边是几星子昭示暮景的微烁。
江予初将清酒徐徐倒在两座墓前,道:“时辰也不早了,先回去罢。”
莫辞嗯了声,搀她起身。
江予初这会子倒是看清了他那半身的血痕,“你怎么不换身衣裳就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安置好他们就赶了来。”
莫辞说着粗略擦了擦她手上那掺着血痕的泥土:“疼吗?”
江予初翻手扣紧他指尖:“走罢。”
两人各自翻身上马,逐渐消失在那片沉暗荆棘林中。
一阵阴风袭过,断去碑前凝了许久的香火,随着那风儿拂远,再远……
……
云栖山庄。
两人身上又是泥土又是血痕的,怕引来下人的疑心相问,一回来便各自去沐浴了。
莫辞想了想,不曾沐浴,只换了那身干净的衣物就下楼去了赵郎中的房里。
赵郎中原在看医书,一见主子来不免吃了一惊:“殿下怎么来了。”
莫辞道:“王妃受了点伤,本王来拿些创伤药。”
赵郎中哦了声,转身去寻了药来。
“殿下…,可要小的前去请个平安脉?”赵郎中把药呈给他时又问道。
“不必了。”莫辞深深看了他一眼,“先生倒是十分尽责,看来,知牧的眼光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