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受尽礼仪闺训的洛悠何曾经历过这般羞耻的阵仗,当下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羞赧,但更多的是惊恐。
被顾乾大力压住,她挣扎不开,只能伸出藕段般的双臂捏紧了双拳不断捶打他,奈何自身并无多大力道,那样的拳头对于顾乾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
顾乾的神智早就被灭顶愤怒给湮没了,连胳膊上被她划伤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疼痛,他冷冽幽邃的目光直直刺在她身上,一手狠狠钳住她的下巴。
洛悠痛得倒抽一口气,美眸里泪光闪烁,委屈极了。
顾乾捏住她下巴的手加重了力道,语气带着死一般的质问,“怎么,你想在新婚之夜谋杀亲夫?”
洛悠被他这个眼神吓得心肝儿颤,牙关哆嗦着,“我……”
“你以为本王为何娶你?对你一见倾心么?你也配?”顾乾眼神更冽,每一眼都好像一把坚冷的冰刀剜在她身上,寒冷与刺痛将她凌迟。
洛悠肩膀细微抖动。
还记得出嫁前一刻,父亲告诉她,穆王殿下也是个极温柔的人,可现在将她死死压住的这个男人,猩红的双眼里只有凛瑟的杀人气息,毫无温柔可言。
他想用这世上最残忍的办法杀了她。
这是洛悠从他眼里读出来的信息。
咬着下唇,洛悠终究忍不住将泪珠儿从眼角滑落下来。
“怎么,都已经嫁进了穆王府,你还在想着顾北羽?”顾乾的声音满是冷嘲,看她像在看一只随手能捏死的小猎物。
洛悠心中一寒,面色陡变。
穆王殿下如何晓得她喜欢顾北羽?
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没能逃过顾乾的眼。
他胳膊上还在流血,提醒着她方才的举动有多残忍,那血液如同三九天滴水成冰,一寸寸冰封住她本就颤抖的心神。
新婚之夜被夫君发现自己心中挂念着另外一个男人,洛悠即便再不经世事,也轻易想象得出这件事的严重性。
“殿下,我没有。”洛悠想否认以保得一命,她还不想死。
“没有?”顾乾冷嗤,“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本王的?”
他倒要看看,这个喜欢顾北羽喜欢到胆敢在新婚之夜对夫君下毒手的女人身体会不会比嘴巴更诚实。
洛悠不答,唇角咬出了血,此刻的她只想哭。
为什么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用匕首吓一吓顾乾,他今夜就能放过她,至于将来的事,她会慢慢想办法。
洛悠突然觉得这满房的喜色尤为刺目,缓缓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贤王府。
王府内灯火通明的时候,宾客已经散尽。
顾北羽来到新房。
新娘子苏颖还坐在喜床上。
听到推门声,她心跳倏地加快了几分,拢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有些无措。
顾北羽缓缓走近,拿起一旁的金秤杆轻轻挑开她脑袋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
那一刻,顾北羽有些晃神。
盖头下的新娘子雪肤樱唇,秀眉琼鼻,脖颈修长如白天鹅,脖颈以下被层层叠叠的大红嫁衣包裹着,玉带束了不盈一握的纤腰。
她的那双眼极其水润,却不似一般闺阁女子那样娇娇弱弱,而是带着些许倔强并着灵动的气韵,仅是往那儿一坐,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顾北羽呼吸微顿,暗暗想着外界传言果然非虚,苏家的姑娘,个个都是极有独树一帜的动人风韵的。
身子微弯,顾北羽极有礼貌地向她伸出手。
苏颖一怔,面颊有些发烫。
“新婚之夜,夫妻当喝合卺酒。”顾北羽温声道。
他想,自己虽然对她没有感情,可对方毕竟是景瑟表姐的表妹,他断然不能亏待了她,除了心,只要他有的,只要她想要,他都能给。
苏颖微红着脸,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顾北羽轻轻一带,苏颖的身子就顺势站了起来。
隔得近了,她便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松木清香并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心跳越发快,苏颖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
顾北羽顺势从桌上取来斟满酒的两只小酒杯,递了一只给她。
苏颖接过,看着他喝下以后才慢慢抬袖一饮而尽。
她是将门之女,喝酒这种事不在话下,虽然这个酒有些苦,她还是不曾皱过一丝眉头。
顾北羽见她一饮而尽,唇畔微微上扬,柔声问:“饿不饿?”
“有点。”苏颖点点头,自从三更起床添妆到现在,她滴米未进,早就饿得不行。
“桌上有饺子,过去吃。”
说着,顾北羽拉着她的手往桌边一坐,拿起筷子亲自夹了一个饺子喂她。
苏颖被他这个举动弄得又惊又羞,面露红晕。
顾北羽低低地笑,挑眉,“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
苏颖头一次被男人这么喂,心中自然慌乱,但顾北羽的话总让她觉得安心,片刻后慢慢缓和下来,她张开小嘴一口咬住饺子,才在嘴里嚼了两下就马上皱眉,“唔……生的,殿下是否拿错了?”
顾北羽笑着重新夹起一个,又喂到她唇边,“想来方才那个没煮熟,咱们换一个。”
当着顾北羽的面,苏颖也没好意思把刚才那个吐出来,强逼着自己咽了下去,又张口咬住顾北羽喂来的这一个,再次皱眉,她嗔道:“生的,还是生的……”
瞧见顾北羽躲在一旁偷笑,苏颖脸更红了,“殿下戏弄我,不吃了。”
顾北羽放下筷子,对外唤了一声,“方才王妃说了几个‘生’?”
马上有丫鬟推门进来,一个个手中端着托盘,托盘内全是精致的菜肴。
丫鬟们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着回答顾北羽的话,“殿下,娘娘说了三个‘生’呢!”
苏颖还是一脸茫然,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顾北羽笑看着她,“王妃可听见了?你方才自己说了三个‘生’,今后是要给本王最少生三个孩子的。”
这一下,苏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羞得无地自容,脸红得快要滴血。
丫鬟们喜气洋洋地将饭菜摆好,又对着顾北羽和苏颖说了一堆百子千孙之类的吉祥话。
顾北羽让人赏了红包以后就都识趣地退下去了。
看着小娇妻又羞又恼的样子,顾北羽拿起筷子递给她,陪笑,“这一回可不是生的了,放心吃。”
苏颖还没缓过神来,轻轻咬着下唇,脸上红潮未退。
顾北羽见她不肯动,亲自夹起菜肴往她嘴边送,“饿了一天,快吃,否则一会儿没体力可不行。”
顾北羽不说,苏颖倒还有食欲,他一说,她马上就反应过来,更是羞得垂下了脑袋,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摇摇头,她小声道:“我……我不吃了。”
“不可以。”顾北羽态度强硬,“若是让景瑟表姐晓得我新婚之夜就亏待了你,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乖,你多少吃些下去,否则真得饿坏了。”
苏颖直接被他气笑了,慢慢抬起头,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
顾北羽满意地笑笑,又换了一种菜夹来,“多吃些。”
整个过程,苏颖都没动过手,全是他在喂她。
刚开始,苏颖还觉得羞赧难以自处,慢慢地便觉这种感觉很奇异也很温暖,她整个胸腔都暖洋洋的。
“不要了。”吃了一会儿,苏颖摇头。
“饱了?”
“嗯。”
顾北羽抬手招了丫鬟进来收拾碗筷,又让人备了沐浴的温水。
屏风后热气腾腾,雾气氤氲。
苏颖站在浴桶前,整个人不知所措。
她不是不习惯在贤王府沐浴,而是不习惯夫君就在内室里听着她沐浴。
虽然有屏风阻隔,但她仍是觉得害羞。
吞了吞口水,苏颖还是站着不动。
“怎么站着不动?”
身后传来顾北羽清润的嗓音。
苏颖一怔,嗫喏道:“我……”
“可是不喜欢为夫在房中?”顾北羽似乎看穿了她的为难之处。
苏颖红着脸点头。
“那我这便出去。”顾北羽说完,一个利落地转身,阔步往门外走去。
苏颖终于得以舒一口气,她慢慢褪下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修长双腿跨入浴桶任由熏蒸的雾气将自己包裹。
沐浴完以后,她换上了与嫁衣同色的轻软睡袍。
顾北羽进来时,便见她一头如墨青丝披散在肩后,还滴着水珠。
取过厚绒巾,他站在她身后轻轻给她绞干头发。
自铜镜中看到他俊美容颜的那一刻,苏颖讶异非常,甚至有些紧张。
殿下……竟然主动为她做这些?
顾北羽看穿了,温声道:“你别紧张,我二人今后是夫妻,夫妻之间做这些是很正常的。”
苏颖点点头,暗骂自己太没骨气了,平素在国公府多自在的一个人,一到他面前就不知何故总是心慌意乱,生怕自己哪里不得体惹他不悦,可是他亲近自己的时候又觉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腔外。
出嫁之前,母亲就私底下与她说过这方面的事,因此她并非一无所知,只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羞赧到不知所措。
“殿下……”看着床榻前长身玉立的顾北羽,苏颖小声问:“殿下当日为何选择了妾身?”
她并不认识顾北羽,顾北羽也不认识她。
这一点,苏颖是很肯定的。
当日选妃宴上,她也没有一鸣惊人,所以顾北羽对她一见倾心的可能性并不大。
老实说,顾北羽给苏颖的印象不错,甚至于她开始贪恋他给的那种温暖。
所以她很怕这一切都是泡影,更不希望他娶她是为了晋国公府的军权,可是脑子里就是抑制不住地往那方面想,因为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顾北羽选择她的合理解释。
“殿下……?”没听到顾北羽回答,苏颖又轻唤了一声。
“夫人往后不要问这么傻的问题。”
苏颖一怔。
傻么?
看出她眼里的茫然,他慢慢道:“感情是这世间最奇妙的东西,一个人要对另外一个人好,很多时候是说不出缘由来的。你的猜疑没有错,我当初在选妃宴上的确有很多选择,我也承认比你貌美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可我还是选择了你,你要问我为何,我还真说不出,说不出你哪里好,可就是想选择你。”
这番话是在变相解释他选择她并非因为她出身晋国公府,并非是为了她祖父手上的庞大军权,只是因为一时的感觉而已。
苏颖再一次愣住。
他说的这些,能信吗?
对于顾北羽猜出了自己的心思这件事,她有些羞赧,面颊再次浮现红晕。
顾北羽双手扶上她的双肩,“既娶了你,你我今后就是夫妻,同甘共苦,生死相依,往后的路还很长,莫让怀疑遮蔽了双眼,我安的什么心思,今后相处下来你早晚会知道。”
苏颖听罢,心神一凛,猛地回过神来。
是了,自己已经嫁来了贤王府,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整片天,她不该在新婚之夜就这样怀疑他。
而他既然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竟还不加以怪罪,而是温柔地解释,足以见得耐性之好。
暗暗撇去心头那层疑色,苏颖慢慢展颜笑开,红着脸低唤,“夫君,妾身错了,不该怀疑你。”
右相府。
已经子时过,景宛白的房间还未熄灯。
景宛白插了门闩,紫苏被拒之门外进不去,急得团团转。
“三小姐。”
由于夜深人静,紫苏不敢喊得太过大声,怕惊动了外院的人,只是轻轻扣动门扉,声音带着哭腔,“三小姐您快开开门让奴婢进去。”
今日是穆王殿下大婚的日子,三小姐一整天都没有吃饭,这也便罢了,临近夜色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紫苏最是了解她,这会子还未熄灯,铁定是哭成了泪人睡不着。
可是景宛白不开门,她什么法子也没有,只能干着急。
内室。
景宛白的确在哭,眼睛哭得红肿。
明明很清楚自己只是个侧妃,而他终究是要娶正妃的,可这一天来临时,她还是忍不住想哭,一想到自己今后嫁过去要同诸多女人争抢一个男人,她就越发伤心了。
她有怨,也有恨。
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爱她,为何不能像宁王和越小王爷一般只娶心头那一个?
可见那些甜言蜜语不过过眼云烟罢了,这会子,他该是温香软玉在怀了罢?
一念至此,景宛白才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外面紫苏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景宛白听得心烦,没好气地开口怒斥,“紫苏,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作甚,滚回去!”
紫苏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