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之回到帝都的时候正好赶上宋秀秀要生孩子,她抽空去看了宋秀秀,这才发现宋秀秀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也难怪梅卿说她快到了月份也不舍得回家待产。
宋秀秀一成亲就从娘家搬了出来,她相公倾其所用在国师府附近买了个巴掌大的小院,俩人办过婚事之后也没了半点积蓄。
成了亲就怀上了孩子,宋秀秀开始发愁,光靠相公的那点俸禄银子养活她们娘儿几个太紧吧了!
宋秀秀是二嫁,头一次嫁人除了留给她一身伤痛还有两个小丫头。
眼瞅着要生孩子,跟前没人守着不成,宋秀秀的老娘就带着两个小丫头一起住进了巴掌大的小院里准备给闺女伺候月子。
小院太小,老太太住惯了家里敞亮的房子,心里憋得难受,见天嘴里就骂骂咧咧的,这些落在姑爷的眼里自然而然地让他黑了脸。
宋秀秀的相公嘴里什么都没说,宋秀秀却受不了了,几天功夫就急出了一嘴燎泡,喝水都疼!
因此她一见了燕之就哭了一鼻子:“东家,我后悔了,不该嫁人的,自己找罪受!”
“现在这时候说后悔不是晚了点儿?”燕之却笑了,宋秀秀家里的情形她只粗粗一看就心里了然:没钱闹的!
燕之客客气气地把宋秀秀脾气暴躁的娘亲和两个闺女一起送上了自己马车让她们先回家住着,只说宋秀秀的月子她会派人过来照看着,让她老人家放心。
宋秀秀的老娘惦记着闺女,可也实在城里窝的憋屈,她谢了燕之,臊眉耷眼的离去。
燕之随后把家里的两个大丫头支了过来给宋秀秀伺候月子,其实一个人伺候就够了,可大丫头毕竟是还没成亲的,一个人过来住着不方便,燕之便索性把两个丫头都派了来做个伴儿。
仰着头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燕之小声说道:“等秀秀出了月子再让她们俩多待几日,秀秀一个人带这个奶娃娃怕是忙不过来。”
“回屋吧,你出来时候不短了,外头凉。”羽劝道。
燕之摇摇头:“回去也睡不着。”
一年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景行的日子,如今冷不丁的分开,燕之只觉的没着没落的。
“惦记着明儿大婚那些事儿?”羽接口道:“今儿王爷派来的嬷嬷不是把大婚的礼仪又说一遍,我看丫头也听的挺细,别担心,成亲的事儿,乱哄哄的一天就过去了。”
“我没想这些。”如今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景行,俩人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可这话她能跟谁说呢。
缓步走到正房的院子,呼吸着夜晚清冽的空气,燕之稍显烦乱的心绪也随之逐渐安静下来。
明日就能见到他了,他是不是也会记挂着自己呢……
燕之抿嘴一笑,自言自语道:“我可没出息……”
“嗯?”羽扭脸儿看向院门的方向:“这个时候还有人来?”
燕之也看向院门:“有人来啦?”
羽没说话只点点头。
来人功夫不弱,脚底下也利索,气息绵长,几乎落地无声。
羽提息滑出两步站在了燕之的身前,此时正传来轻敲门板的声音。
“穆兮,开门。”
燕之只觉得耳边一道凉风刮了过去,穆兮已然站在了院门前:“哪位。”
“在下是国师大人派来的。”门外有人轻声应了,声音不高却分外耳熟。
“国师大人?”燕之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羽拉住:“请人家进来吧。”
“是。”穆兮拉开门闩打开了院门,露出站在门口的人,燕之一看就笑了:“我说怎么听着声音耳熟呢,侍卫长啊,方才我还与姑姑提起秀秀呢!”
“成姑娘。”来人大步进了院子手里抱着一只狭长的木匣对着燕之行了礼,又对着羽躬身点头道:“前辈。”
“我娘子很好,儿子也很好。”进来的正是水轻舟的近卫,宋秀秀的夫君。
燕之虽然见了他几次却没怎么说过话,因此总是记不住他的姓名,只好笼统地叫了他的官职。
也因着明日才是景行与燕之大婚的正日子,对方也依旧称呼燕之为‘成姑娘’。
“屋里坐。”燕之才一回身就被侍卫长叫住:“成姑娘,在下是奉命来给姑娘送贺礼的……”他转手把怀中的木匣捧到燕之身前躬身道:“贺礼送到,在下告辞!”
“哎……”羽才接了木匣,侍卫长已经转身出了院子,等燕之追到门口一看,黑漆漆的夜色里哪还有半点影子。
“这是干什么?”她进了院子随手关了院门:“怎么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羽单手抱着木匣站在院子中间看着燕之说道:“丫头……”
燕之点点头:“姑姑先打开查看吧。”
进了正房当着燕之的面羽打开了木匣,龙涎香的味道随即散了出来,很淡很淡,正是水轻舟常用的熏香的味道。
木匣里放着一张古琴。
“春雷。”燕之轻声道。
千年名琴琴长三尺六寸五,放在木匣中竟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富余。
“丫头!”羽拦住燕之不由自主伸出的手:“这里头有龙涎香……”
“无碍的。”燕之轻声道:“这琴是沾染了国师身上熏香的味道,我想,他是不会用这些下作手段害我的。”
羽犹豫了下,燕之的两只手已经抚上木匣的底部,‘咔哒’一声轻响,木匣的四壁已经与底部分离开来。
燕之坐下,待羽取了木头框子之后才沉了口气将两手放在琴上,清润中正的琴音随即响起……
羽的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而宫则无声无息的站在了正房的檐下凝神倾听着。
一时间百感千集扑面而来,与公子游走于列国之间的肆意豪情又漫了上来,让两位年近半百之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以为过去的岁月已经淡去,没想到一曲琴音就把往昔的画面一幕幕的勾勒起来,并且清晰无比,颜色鲜丽,而画中的故事也分外明了,恍若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羽抬头看向窗子,她知道宫立在那里。
眼中的泪水挡住了视线,让那扇墙和窗都扭曲着,如同此刻羽的心情。
一句‘师哥,我喜欢你啊’,在心里藏了一辈子,她始终不敢说出口。如今她都老了,头发都开始白了,那句话她仍旧不敢说。
“姑姑?”
羽一惊,忙转了身擦了泪水:“姑姑……竟想起了宫……公子。”
“我的私心杂念太多,琴艺可不敢和爹爹比。”燕之不疑有他,扶着桌子起了身:“姑姑帮我把这张琴收了吧。它是国师大人的心爱之物,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