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茫茫人海之中,他只有自己,可忽然多了个小娘子,他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孤独了。
虽然,小娘子身体的底子亏空得厉害,又被灌了哑药,但依着他的医术,也不是救不回来,非要做那种冥妻……
稷澂垂眸,敛去眸底的暖意。
将视线投到夏三姑身上,眸底墨云翻涌。
大约在二十年前,他的父亲稷寒山立下不世功勋,身后所在的伯府一跃成为名噪一时的清河侯府。
但父亲身为庶子却极为尴尬,本是光宗耀祖的大荣耀,却因庶子的身份威胁到嫡系一脉的地位,屡次被挤兑。
同年,父亲在大军归胜途中,遇到亲随背叛,九死一生。他的母亲因此而难产,尚未足月便产子,不幸殒命,而他侥幸存活。
嫡房买通了素有盛名的云智大师,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刑克六亲,侯府视他为不祥,他的父亲据理力争,自愿除族,也要护他周全。
此举正称了嫡房的心,大战已平,哪里还需要庶子抛头颅洒热血?
独独留下功绩给嫡脉坐享就够了!
父亲弃了一身荣耀带着尚在襁褓里的他隐居山林,机缘巧合同夏老四成为好友,也就是夏藕的爹。
两家也因此交往密切,夏三姑因心高气傲,瞧不上农户,勾搭上城里的金主,但人家不过是抱着消遣的态度,根本没有娶进门的意图。
夏家见稷寒山虽然暂居山野,但通身的气度绝非农夫,八成是富庶人家的子弟,若是结成亲家,将来定可有享之不尽的富贵。
于是,在贪欲得趋势下,夏家人趁着稷寒山一次醉酒,就给他下了药。
稷寒山因为虎狼之药,暗疾未愈的身体连续高烧,再次醒来根本记不清此事的经过。
夏三姑“名节已失”,哭着说她会照顾好小稷澂。
稷寒山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做不出始乱终弃的事,唯有认下此事。
当即,他当掉身上的玉佩,足足换了三百两白银,这可是农户从未曾见过的财富,买良田盖新房,成了举人村最富庶的一户。
后来,稷澂慢慢长大,虽体弱多病,但也是少年俊才,在十五岁时下场,一举夺得县试、府试、院试的案首,成为人人羡慕的少年秀才。
然而,幸福也戛然而止,在稷澂入了府学的同年,一家之主稷寒山暴毙。
紧接着,夏三姑再次勾搭上婚前的那个金主,也就是高知县的小舅子。
她不仅舍弃了继子稷澂,还卷尽家财,在热孝中改嫁。
稷家是村中的外来户,乡邻自然不会帮他说话,还在小恩小惠下,帮着夏三姑一起败坏稷澂的名声。
一时间,他这个人人羡慕的少年秀才,也成了人人嫌恶,避之不及的灾星。
记得在大梦中,他守孝期满后,在街上遇到地痞。
他在稷寒山的教导下,就算体弱,身手也练得不错。
哪怕地痞以多欺少,也未能落得全身而退,可他却因此伤了手,手骨开裂再提不起笔。
书生提不起笔,就像将军断了腿,美人迟暮。
他的世界彻底坍塌了,眼前再看不到一丝光。
很偶然的一个夜里,他买了酒肉,去祭拜父亲。
发现坟包被野猪拱开。
薄棺已经腐朽,露出里面的尸骨。
他含泪收敛蚀骨,却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
父亲的脊骨发黑,还有三根发黑的银针,一根从头骨插入,两根从脚骨插入。
他再联想到父亲暴毙,继母热孝改嫁,就怀疑到了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