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请封的懿旨是当天下午下来的。 菊青不知歪到哪里去了，汤嬷嬷站在里屋，小心地宽慰锦绣：“听说秦叄裕大人上了几次折子，孟贵妃也几番出面，皇上兴许是免不过了，不好折了面子……” “嬷嬷”，锦绣轻言细语地打断汤嬷嬷的话，眉梢处一派祥和，缓缓道：“我都懂得，这事儿原本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是我没有敲打好梅儿，以至于她做出这等糊涂事。秦姨娘丢了子嗣，秦大人心疼女儿，有这种请求也是应当的。” 她看着汤嬷嬷，面色格外的平静，继续说道：“也算对姨娘的补贴吧，但愿她不要记恨我，希望王府能如从前般祥和。” 汤嬷嬷嘴角微翕，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叹了口气。 锦绣看在眼里，心里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虽梅儿死了，这事儿看着是尘埃落定了，可皇室毕竟一直没有反应，她还担心着会不会临时闹出点什么。 好在懿旨终于下来了，秦姨娘晋封为侧福晋，皇室给了秦家一个交代，同时也算不吭不响地将这件事揭过了。 她不怕宋煜胡闹，怕的是皇室临阵倒戈，特别是皇后和王语嫣，态度一直不清不楚的。她来京月余，王语嫣都不曾召见，不知是还没有做好准备见她这冒名顶替的妹子，还是忙着手中的其他计谋抽不开身。 不过对于秦姨娘这件事，皇后也好，孟贵妃也罢，都是两败俱伤。 没有子嗣的侧福晋，充其量不过比姨娘高一个等级，上面还有程青青压着，秦家的手难道就能越过程青青不成？ 想着这些，锦绣的心逐渐安稳下来，她靠在软塌上，听汤嬷嬷温温地说：“明儿个就是太后寿辰了，老奴先前去外院问了，王爷还宿在碧柳招。福晋……您看……要不今儿去将王爷请回来？” 锦绣好看的眸子微微一愣，旋即闪过一丝嫌恶。 去请宋煜？ 现在？ 除非她抽了不成！ 她躲那混蛋还来不及，鬼才要巴巴地贴上去！ 不禁想起那夜仓皇的场景，顿时脸有些滚烫，又有些薄怒地暗暗啐了几句，才轻描淡写地回了汤嬷嬷：“现在……这么晚了，王爷兴许正在兴头上，我去……” 汤嬷嬷看着锦绣额头上好了一大半的伤口，又叹了口气：“罢了，待会儿奴婢去叮嘱一下管事，让他去看看王爷。王爷若是今儿个不回来，明儿福晋无论如何都要走一遭的。” 这是自然，毕竟是太后吩咐过的。 一想起要去那种风月场所请宋煜，锦绣就有几分头皮发麻。那混蛋，不知还要闹出什么！ 这一夜锦绣睡得十分不安稳。 子时忽然起风了，冷风呼啸如鬼泣，瑟瑟吹动屋外的枝桠竹林，发出飒飒的恐怖声响。 一晚上都是半梦半醒的，要么想起宋煜那日在灯下冰冷如尸体的脸，要么梦到两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火热场景…… 最后宋煜那张俊美的痞样，就在脑海里转啊转的…… 好容易挨到晨曦，锦绣昏昏欲睡，汤嬷嬷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菊青，两人齐齐催促她：“福晋，时辰不早了，收拾妥帖了还要去请王爷呢。” 锦绣只好无奈地坐起来，任由嬷嬷和菊青伺候着梳洗。 木婂和阿桩两个在箱笼里翻翻捡捡，选了一套嫩粉色的蜀南双面玲珑鸳鸯戏水锦裙出来，外面特意配了一件草绿色的左右交衽半臂。菊青难得的没有露出嫌恶之色，神情清淡地从木婂手中接过，对着锦绣恭敬道：“福晋，您待会儿要去见王爷，穿的亮丽些，再取一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保管是万人瞩目的美人儿！” 锦绣一顿，无视菊青的叮嘱，直接对木婂道：“选一套素色的锦裙便可。”一边说着一边自顾挑选了一个金钗：“就戴这个吧。” 菊青看着锦绣手中花样平平的钗子，气得就要发作。又顾忌汤嬷嬷在，只好隐忍着压低声音劝慰锦绣：“福晋，您与王爷多日不见，还是穿的鲜艳些好。” 意思是要她在宋煜跟前博个好彩头。 锦绣没有看她，让汤嬷嬷随便绾了个发髻，才不徐不慢地说道：“今日是太后的寿辰，我们做孙媳的岂能喧宾夺主。就选普通的衣裳便可。” 汤嬷嬷面露赞叹之色，暗暗点头。 菊青气得牙痒痒，恨恨地将手中的衣裳攥成一团，侧身狠狠剜了木婂一眼，带着怒气地开口：“灰色的穿了也不怕晦气，挑那件青色的半臂！” 收拾好，随意用了点膳，汤嬷嬷便催促她去请宋煜。 锦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要不让程福晋一同去吧？左右都是要进宫，请了王爷我们正好一道。” 汤嬷嬷想了想，见锦绣面有央求，不由心软了几分。思索了片刻，让小丫鬟阿桩去绿筠轩传话。 阿桩不一会儿就折了回来，有些沮丧地说道：“程福晋身子有些不爽，让福晋先走，她玩一会儿再出发。” 锦绣愣在原地，身子不爽？这是程青青的借口吧。 也是，程家书香门第，程青青打小便受孔孟思想熏陶的，怎么可能轻易出入花柳之地。 大抵是打着眼不净心不烦的想法吧。 锦绣无奈，只好独自出了门。 菊青不许木婂跟着，马车上便只有菊青和汤嬷嬷二人。 马车嗒嗒而过，听着外头喧嚣不断，锦绣的心忽然有些慌乱起来。又想起那一夜宋煜癫狂冷谑的脸，顿时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来。 好容易挨到了碧柳招。 汤嬷嬷扶着她下了马车。 借着护城河的凉风阵阵，她看着面前巨大的碧柳招招牌，一时间有些失神。 “福晋——”汤嬷嬷担心地喊她。 一连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转眸看着四周车水马龙的街景，再看碧柳招恢宏大气的阁楼，顿时有几分荒唐感。 碧柳招，这个帝京最大的花柳之地，这个修建的比王府还要豪华的烟花之所，这个让帝京权贵流连忘返的温柔乡，就这么静静地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味道安然伫立。 哪怕是白天，依旧生意兴隆。 看着不断进进出出的男人，锦绣深吸一口气，毅然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