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夫人已经在大厅里落座，远远地看见锦绣立刻招手，按规矩行了礼，锦绣伸手将眉夫人扶起来，顺道落座到眉夫人旁边。 闲聊了几句，在这里显然不比宫外，有些话不能轻易脱口。又坐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夫人中传出热情的喊声：“陈夫人、陈阁老夫人。” 陈阁老？ 锦绣还在纳闷儿，又听见有妇人说：“这位是沈馨小姐吧？长得可真水灵，夫人好福气啊！” 隐隐传出沈馨娇滴滴的声音。 锦绣身子一僵，沈馨竟然跟着进宫了？ 要知道宫宴是按照品级送的帖子，像元娘这种官户女儿是没有资格参加的，除非身上有诰命，否则寻常官家太太都不能参加。 那么沈馨？ 她揉了揉眉心，这会儿大厅里面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外头，乘着大家不注意，锦绣飞快地问眉夫人：“沈家夫人还在帝京？” 眉夫人摇头：“年后走的，回峻州了。” 说着像是看出了锦绣的疑惑，眉夫人悄然道：“陈阁老夫人很喜欢沈馨，春节前夕专门开了祠堂入族谱。” 入族谱！ 锦绣愕然。 寻常认干女儿不过口上说说罢了，两家人走的近一些，但是一旦入了族谱，也就等同沈馨算是半个陈家人！以后沈馨需要像亲身女儿一样侍奉陈阁老和陈夫人，当然陈家也必需将沈馨当做亲生女儿对待，沈馨若是出嫁，陈夫人必需准备足够的嫁妆。 这些都还是次要的，一旦过了族谱，沈馨就和陈家绑在一起，等同于陈家和沈家连在一起。 锦绣心里跳的厉害，总觉得像是错过了什么，又想不起来。 “即便入了族谱，沈馨也没道理能参加宫宴。”她如是说。 眉夫人想了想，端起茶盅，将茶盅盖子轻轻压住抵在唇边上，才小声道：“陈夫人经常带沈馨出入内廷，估计是某位后庭娘娘的主意吧。” 锦绣突然想起元娘来，又想起淑嫔，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一直拖到正午皇后才姗姗而来，后面跟着淑嫔和其他小主。 太后是稍晚一些到的。 皇帝留在另外的院子宴请外臣，安嫔由几个宫婢扶着款款而来。 她穿一件粉色桃花撒白玉兰的高领棕裙，裙边特意用黄色的金线挑了如意云纹的图案，外面罩一件白色的坎肩，上面有一圈白色的绒毛，越发衬得她肌肤细腻，双瞳如画。 安嫔胖了些，大抵因为刚出月子，脚步还有些虚弱，大厅很短的距离走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行了礼在宫婢服侍下落座。 各命妇依次落座。 皇后有些精神恹恹，看得出她并不想主持这场宴会，又因顾忌太后等人在场，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些吉祥话，祝福安嫔的孩子安康等。 其它各宫主子也都拿出礼物，太后给了一串白玉佛珠，淑嫔给了一套文房四宝，皇后给了一块鎏金的玉如意…… 锦绣给的是一块白玉，那些命妇们给出的东西反倒都十分珍贵，甚至有人给了一丛嵌宝石的珊瑚摆件！ 王语嫣和北疆王福晋没有到场，王语嫣没到的原因是府里有姨娘快要临盆了，北疆王福晋则是因为世子身体抱恙。 锦绣注意到，就连安广福晋也没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太后没有过问，皇后也没有深究。 说起来这场满月的宴席，除了那些命妇大臣们，似乎皇室的成员都表现的淡淡的。年幼的九王爷并没有给大家带来喜悦，反而让虎视眈眈的辽东王和北疆王多了一分忧愁。 辽东王是什么表情锦绣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本就是个谜。 倘若真是他的，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要将其称作王弟，想必他心里也不会痛快。 九王爷皇帝亲自取了名字——“宋康” 健康长寿，福寿安康，很吉祥的名字，足可见皇帝的良苦用心。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帝老来得子，自然对孩子会多加用心。 用了膳，吃了茶，午睡后的九王爷被乳娘抱出来。 远远地看了一眼，其实这么大的孩子根本看不出样貌，那些命妇非要说是眼睛长得像皇帝。 安嫔显得很高兴，太后让汤嬷嬷抱孩子过来，亲自逗了一下。 孩子很快便有些不适应嘈杂的环境，被乳娘又抱下去。 从始至终，淑嫔和皇后都没有多看那孩子一眼，两人皆是神情冷淡。 一场奢华的宫宴从晨曦一直到夜里，女眷这边有皇后压着一直气焰不高，听说男宾那头许多大臣喝得酩酊大醉，就连皇帝都是喝高了被抬下去的。 从广临宫出来，晚风打在脸上凉飕飕的，拒绝了眉夫人的邀请，锦绣一个人走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 木婂和屏舒远远跟在后面。 夜很隆重，虽然点了灯依旧视线模糊。宫里的狂欢夜带来的后果就是随处可见吐得昏天黑地的大臣，还有脚步踉跄的夫人们。 锦绣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一个年幼的皇室子嗣罢了，又能带给大启什么？ 边塞的难民正在重新修建他们的家园，帝京这一夜的奢华足够一个城池的重建！ 抬头，月光如华，却阴冷阴冷的，叫人遍体发寒。 宋煜直接绕道北上，要与殷国的大军兵戎相见。 殷不悔的厉害锦绣是见识过的，彪悍的殷国大军极擅长马背作战。皇帝根本不担心三军，那些朝臣们也以为三军击溃了洛神就是不败的神军了，钦天监只顾着替九王爷占卜吉凶，锦绣离开的时候正听见内监禀报，说钦天监占卜的结果是九王爷未来是金龙之身。 又一个金龙之身！ 锦绣想了想，就忍不住发笑。 这一切明显都是老皇帝策划的，他想做什么锦绣不清楚，反正帝京的局势是越来越乱了。北疆王回归，辽东王坐大，殷国兵戈铁马，大启内忧外患。 风吹动地上的落叶，将它们卷起带到高空。 锦绣的手里握着宋煜给的那方血玉，指尖已经温润，血玉像是有了温度，握在掌心里炙热难耐。 她抬起头，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全被乌云遮掩，不知何时才会重新露出光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