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是晌午回来的。 说是去骑马了，一身风尘仆仆，两鬓的碎发都被汗水浸透了。 锦绣忙让木婂去烧了热水，待他沐浴之后才刚上好菜。 膳食照例很简单，宋煜全程吃饭都很安静，以往还会开上两句玩笑，今儿个却不苟言笑，甚至连多的话都没有。 她正想问问，就听见林夕进来禀报：“王爷，朱算盘求见。” 朱算盘？ 云上关的四大势力之一？ 锦绣纳闷，他来做什么？ 作为帝京的四大势力之一，朱算盘的厉害却不是武力，而是财力。 云上关城内的商铺，至少一半以上是朱算盘所有，来往路过云上关的商贾，有时不愿长途奔波南下，就直接与朱算盘交易。 有钱，自然就能请到高手坐镇。 朱家虽从未在云上关动手，可是却没有哪一派势力敢轻易去撩拨。还有传闻，朱算盘与帝京那边关系深厚，大启许多州县也有人脉，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 云上关的物资补给全都来自朱算盘，哪怕是战争爆发期间，朱家也能从食物匮乏粮食高涨的中原运来粮食，维持云上关的运作。 所以，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的去得罪朱算盘。 可是—— 他来做什么？锦绣细细想了一遍，不确定宋煜是否和这个人有过交集。当下抬头去看他，见他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心中就更加疑惑了。 朱算盘，和普通商贾一样，长得肥头大耳腰圆臂粗，走起路来脸上横肉直斗，穿的亦是富丽堂皇，两个拇指都挂了硕大的白玉扳指，就连腰带上都用拇指大的东珠细细绣了一圈。 锦绣愕然，暴力横行的云上关，朱算盘走在街上当真没有人抢劫吗？毕竟——随便抢个腰带就足够寻常百姓用一辈子了。 朱算盘眯着眼睛，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给宋煜行礼。随性的仆人立刻将带来的礼品堆放在桌子上。 锦绣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看见杂乱无章满满当当的礼品里有一颗百年老参。 出手可真是阔绰啊！ “草民听说福晋身体抱恙，特意带了些补品前来探望，希望福晋能早日康复。” 宋煜淡淡点头，赐了座。 害怕屋子里的糟粕椅子被朱算盘肥硕的身体压垮，木婂特意去府衙借了把太师椅。 朱算盘诚惶诚恐地坐下了，旋即就浮起了商人的精明，煞有其事地将话题带到此次议和上。 “草民听说此次殷国与大启议和乃殷国先提出的，待到议和完，两国贸易互通往来，我们这云上关一定会成为重要的关卡。” 任谁都能听出来朱算盘话里的意思。 云上关成为殷国和大启商贾往来的重要落脚点，作为云上关地头蛇的朱算盘肯定是百利无一害的，说不定还能乘机大把地捞好处。他这么问，是怕朝廷突然派人来监管云上关吧？ 毕竟，如果云上关被朝廷重视，朱家的生意就不敢这样猖獗了。 比如利润丰厚的盐、粮食……这些都会落到朝廷手里。 宋煜没有接话，而是端起茶盅细细地抿了一口，然后偏着脑袋问朱算盘：“本王从帝京带来的雨前龙井，城主来都没机会吃一口，你尝尝，可是不错？” 朱算盘悻悻端了茶盅，幽幽说了句“云上关哪里来的城主”，这才闲闲地吃下去，却是有几分囫囵吞枣的意思，兴许根本没尝出味道，倒是附和地赞叹了两声好茶。 宋煜也不揭破，笑着寒暄了两句。 朱算盘明显坐不住了。 “云上关属于大启的疆域，理当缴纳赋税，每个人也当完成相应的徭役。只是……这些年大家都这样不吭不响地过了，王爷，请恕草民多嘴一句，朝廷是该整顿云上关了。徭役赋税也应当按时缴纳，来往贸易的商贾都应该缴纳一定的税金……” 宋煜来了兴致。 他干脆一咬牙，抛出橄榄枝：“草民愿意交两成的赋税！” 宋煜乐不可支。 用两成的赋税买云上关的交易权，倒是个精明人。 “议和的事情还没有结论，现在说这些言之过早。至于云上关……”他故意顿了顿，然后才在朱算盘殷切的目光中开口：“朝廷自然是要管的，可不是本王说了算。” 朱算盘不知是失落还是郁闷地“噢”了一声。 接下里的谈话显然没有多大必要，宋煜也要急着准备下午的事情，朱算盘便很懂规矩地提出告辞。 锦绣有些意外：“朝廷一直对云上关不闻不问，他为什么要主动提出缴纳两成赋税？” 宋煜轻笑了一声，递给她一盅茶，看着她喝下去了，才道：“他可不是傻，这种老油条，精着呢！” 就细细与她分析起来。 “一旦启国与殷国议和，再加上殷国有撕毁盟约的恶行，朝廷肯定会多加防范。云上关必定会成为朝廷的一个重要关卡，朝廷一旦介入，他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那几家是死是活朱算盘不必操心，可是他的生意一定会受到冲击。” “这种时候，只有依附于朝廷，才能在夹缝中挤出一条生路。” 锦绣听明白了，恍然地抿了嘴，的确是个机敏的商人！ 随手从桌子上拿了盒燕窝，上好的血燕，看来是下了血本。 回头去看宋煜，似乎已经淡忘了朱算盘这号人物，那么这一桌子的东西多半是要打水漂了…… 宋煜似乎不想多说朱算盘的事，认真地看了锦绣一会儿，便突然开口问：“下午要去会会殷王，一起？” 一起？ 锦绣当即一震，然后连连摆手：“我……我就不去了。” 宋煜神色不明地“噢”了一声，到底没有多勉强她。 下午宋煜早早地带了人离开，议和之前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这是一场拉力战，看谁沉得住气，就能据理力争到更大的好处。 锦绣却没有半点担心，昨儿个锦荣不是说过吗，殷王是有心议和，那么大启就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却没想到，宋煜前脚刚走，她肚子就疼了起来。 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往下砸，贴身的亵衣瞬间被浸透，疼痛还在加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横冲直撞，吓得木婂赶紧派人去请宋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