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李乘川扔下剑便拉起我往殿外走去,身后是李承仰的声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的多疑杀了她,而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李乘川正准备迈出门的脚微微滞住,拉住我的手也微微收紧。
走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我喘着粗气,“陛下,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抬眼眼前长得茂盛的大树,这就是李承仰说的那棵树?所以,他是带我来拿解药的?
李乘川放开我蹲在地上开始挖坑,原本干干净净的蟒袍上沾染了些许泥土,我站在一旁并不打算帮忙,渐渐的坑越来越深,而我越能感觉到李乘川的暴躁。我蹲在一旁,撑着脑袋看他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周围新抽芽的嫩枝,微风轻轻吹过树枝惊起枝丫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我看着他安慰道,“慢慢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李乘川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开始挖,“不帮忙就不要挡着光。”
我挑眉,站起身给他让出光亮,深深的呼气了一口空气,一股腥甜涌入喉咙,鲜红的血溅在了刚挖开的坑旁边,还有些许溅到了李乘川的手背上,我看着地上的血慢慢蹲下身拿起袖子尴尬的替李乘川擦干净,“呵呵……不好意思啊,没忍住……”
我大大咧咧的往后一坐,并没有看见李乘川微微僵住的双手,“有些累了,你继续。”
“对了,听说娘娘也中了毒,她还好吗?”我继续问道。
“你听谁说的?”李乘川终于在土里刨出了一个红色的漆盒,他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又吹了吹道,“她在宫里能有什么事?”
我皱眉,难道李承仰骗我的?不可能啊,明明在牢里时他说的我和宋沐啊?刚刚进门时我也的确听见他们二人谈起宋沐了……
“是吗?”我想了想,无所谓的耸耸肩,他自己的爱妃自己最清楚,我操个什么萝卜心?
李乘川打开红色漆盒,拿出里面一颗莹白色的药丸就要往我嘴里塞,我忙让开,“干什么?”
“你没听见李承仰说吗?他给你下了毒,这是解药,快吃了!”李乘川皱眉,准备再次把解药塞进我的嘴里。
我抢下解药在阳光下仔细的看了看,莹白的药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我笑,“陛下,你不怕这是毒药吗?也不找个医官验验?”
“你觉得李承仰会无聊到花那么大心思去让你中毒,然后谎称有解药,最后等找到解药时再毒死你这个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女子?”李乘川没好气的说道。
我煞有介事的点头,“我觉得会,所以我就先收着了,等我验完了再吃。”趁他不注意我抢过他手中的漆盒,把药重新塞了回去放进袖中,我拱拱手,“谢陛下的药,臣女便先退下了。”
我走了两步回头,李乘川依旧站在原地,看样子是并不认可我的做法,我笑眯眯的指了指他脏透的衣服,“陛下,有失体统。”
他低头这才发现衣服上全是泥土,看看我,拂袖离开,“验完后赶紧吃了!”
目送他离开,我揣着漆盒在宫里慢慢悠悠的晃荡,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极尽奢华的宫殿,这里是宋沐的寝宫。
殿中芝南正巧出来,我叫住她,她看见我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似乎有些嫌恶,走到我的面前也并未行礼,“南掌事,你有何事?”
“你们娘娘如何了?”我笑着问道。
“娘娘?”芝南往身后的大殿看了一眼,装傻道,“什么如何了?“
“我听说,你们家娘娘……”我瞅了瞅四下无人的四周,靠近她道,“中毒了!”
芝南大惊,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似乎并没有想到我会知道此事,我靠近她继续道,“我恰逢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高人,特地为娘娘求了药,你快拿去给你们家娘娘服下,保证药到病除!”我从袖中掏出盒子,放进芝南手中。
芝南打开盒子看了看,迟疑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害我家娘娘?”
“你觉得我会无聊到知道你家娘娘中毒,然后谎称有解药,最后再毒死你这个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娘娘?”我翻了个白眼,“拜托,你家娘娘现在本就命悬一线,何必要我动手毒死她?”
“谅你也不敢,你且在外面等着,若是有任何差错我便立刻抓了你去陛下面前问罪!”芝南收了药又进了殿内。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芝南从殿中再次出来,这次不同的是,芝南满脸的笑意,看见我便远远的行了一个礼,走进了又行了一礼,“南掌事,是奴婢愚笨,出言冲撞了您,还望您见谅!”
我往芝南身后看了看,笑道,“你家娘娘毒解了?”
“解了!娘娘吃了药后便昏睡过去,一旁随侍的医官说娘娘已无大碍了!“芝南十分激动,又不知怎么谢我,跪下来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原先陛下不愿此事张扬的宫中人尽皆知,所以命奴婢等人保密,连给娘娘治病也只是私底下派了医官前来,此次若不是南掌事,娘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是说陛下让你们不许外泄你们娘娘病了的事?“我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奴婢能猜到,我们不过奉命而已。“芝南答道。
我点头,自古帝王心海底针比女人心还难琢磨,他不张扬应该也有他的道理。
“那你们便还是如此好了,就当作一切事都没发生过,免得我的介入破坏了你们陛下的事。“我嘱咐芝南道,“今日我来此之事,你便当从未发生过,至于你们娘娘现在身体虚弱,便也先不比告知陛下,等将养好了身子再行禀报也不迟。”
在后面半个月里,我除了每天吃吃喝喝,每天最多干的事大概就是吐血了,越来越频繁的吐血次数也昭示着我的时日无多,期间边境似乎大乱,异族国兵强行占领边境领地,陆云川受命返还边境抗敌,随后跟去边境的便是桑止,南江之也借机向李乘川提了辞官归隐之意,桑止与我辞行时说此去最快也是半年,等边境安稳,姨父辞官归乡之后,他便带我去游历边境风光。
坐在屋顶上,我微微叹气,我应该是看不到边境风光了吧。
正当我惆怅之时,身后的瓦砾响了两下,回头看见来人,我微微有些诧异,“时樾?”
“南掌事。”时樾向我恭敬的行了一礼,礼数周全,根本看不出一点被全城通缉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四下环顾一番,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未有人注意到房顶上我们两人,我站起身看向他,“莫不是想离开京都,需要我的帮忙?”
时樾微笑,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我的手中,“这是另一颗解药。”
我打开盒子里面安安静静地放着一颗莹白色的药丸,我抬头看向他迟疑道,“不是说只有一颗吗?”
“大人其实留了两枚解药。”时樾解释道。
我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木盒,李承仰留了两颗解药,那为何又骗我说只有一颗?
时樾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缓缓开口道,“大人很喜欢你,即使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在最后关头还是让我带着另一颗解药逃走,为的就是有一日后悔他还能挽回残局。”
“你家大人从来喜欢的都不是我。“我笑着收起盒子,指了指远处的皇宫道,“宫里派了好些人缉拿你,如今边境战乱缉拿你的人也领了其他任务,不如我趁此机会送你出城,出了城你便安全了。”
时樾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向皇宫,又顺着街道上的熙攘人群看向城门处,目光复杂,最终缓缓摇头。
“我要去陪大人。”
我微微惊住下意识的看向他,因为他说的是陪,而不是救。
看来,他也明白一切已是定局。
“日后还望南掌事能看在解药的份上为大人立个碑文,在他的祭日为他烧些纸钱。“时越开口,声音淡淡的,“若是能拿到大人的尸身……还要劳烦你帮忙缝合起来,至少让大人死的完整些……”
我失笑,虽然是一件悲伤的事,但听他这么讲出来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有些好笑,“你放心,你家大人也曾嘱咐过我,我会把你家大人葬在满是绣球花的地方,至于你……”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如此年华便去陪你家大人,实在是可惜了,再过些时日我们举家便要搬离京都,你不如跟着我们一起?”
时樾微微僵住,转头看向我还放在他肩头的手,我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收回手,“你可愿意?”
时樾转过头默默的看着我,不言不语。
“你若是真的去给你家大人陪葬,那你如何能保证我真的会去给你家大人建墓?若我不建,你都死了又能如何?”我微微扬起眉,道。
“那只能怪我看错了人。”时樾淡淡道,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陪你家大人死根本不能证明你的忠心,你家大人照样会曝尸荒野,尸身为豺狼虎豹所食,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我继续开解道,“比起死后万劫不复,你不如亲自为你家大人守墓,一来能够让你家大人时时享受香火,二来你在外行侠仗义也能替你家大人赎罪……”
“胡说!我家大人需要赎什么罪!”
“京都围剿死伤惨重,你家大人难道不需要对那些人赎罪吗?”我挑眉,转身准备离开,“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来找我。”
“召儿,快下来!”大街上响起一个声音,我往街头看去,李乘川站在马车头看着我站在屋顶上满脸阴沉。
他怎么来了?
我往身后看去,此时时樾早已不见,我微微舒了口气,也不知道李乘川有没有看到时樾……
“还呆在上面干什么!自己现在都这样了,怎么还爬高上低的?你们相府没人管你吗!”李乘川看我愣愣的站在屋顶上,声音越发大了起来,颇有些骂街的气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陛下……”一旁的王舛有些为难的叫了李乘川一声。
李乘川侧目瞪着王舛,“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弄下来!”
李乘川的声音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一个翩翩公子模样的人站在马车上,对着隔着墙站在屋顶上的女子大喊大叫。
我捂着脸,剜了他一眼,准备爬下屋顶,屋里的归竹,归兰听见声响也出了屋,看见我站在屋顶上不禁惊呼,“小姐,您不是已经睡下了吗?怎么跑那上面去了!小心,小姐!”
脚下一滑,我的身子微微倾斜失去重心向李乘川一侧倒去,我心道,丢死人了。
下一秒,我便被稳稳的接住。
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满是怒气的眼睛,我缩了缩脖子,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我把袖子遮住脸,朝着李乘川道,“快走!丢死人了!”
李乘川轻哼,抱着我准备进相府,我赶紧揪住他,“别!会被人认出来我是相府小姐的!“
李乘川皱眉看着我,“你都从相府的屋顶上掉下来了,人家还能不知道?”
“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不一定是小姐啊,说不定是刺客呢!“透过缝隙,我看见李乘川的眉毛拧的更紧了,我气鼓鼓道,”要不是你瞎嚷嚷,他们也不会注意到我,所以都怪你!”
李乘川叹气,转身把我稳稳当当的放在了马车上,随后对着刚从府中跑出来查看的归竹归兰道,“你们小姐无碍,你们先回去吧,等会儿再将你们小姐送回。”
“哎!你是谁啊?还不快放下我们小姐!”归竹看见马车里的我,叉着腰叫嚷道。
我朝着刚进了马车的李乘川狠狠的瞪了一眼,说好了不暴露我,最后还当众说了我的身份!
“你们先回去吧,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去去就回,你们无需担心。“我放下袖子朝着归兰归竹道。
归竹二人看我都已发话,便也回了府里。
马车晃晃荡荡的走了好远,看向李乘川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吗?有事快说,不要再乘个马车到处晃荡了,晃的我难受!”
李乘川闭着眼轻哼一声,“你死都不怕,还怕坐马车?”
我看他,恍然大悟,看来他已知晓我将解药送给宋沐的事了。
“你知道了?”我笑盈盈的问道。
李乘川睁眼看我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意,又是皱着眉伸手捏住我的脸,恶狠狠道,“我给你的药你吃便好了,谁让你做顺水人情送给宋沐?她是我的妃子,我自有我的处理方式!”
“陛下!我救了你的妃子啊,你怎么还恩将仇报?”我从李乘川的手中解救下我的脸,揉了揉回嘴道,“你既然给了我的药,我怎么处理那便是我的事了,你也无权干涉!”
李乘川愣住,随即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放了各色的瓶瓶罐罐,其中放了一个占据整个箱子二分之一的盒子,他打开最大的盒子,马车内立刻充满了微苦的中药味,我捂鼻,“这是什么啊?”
“这些是宫里最名贵的补药,你先拿着。”李乘川把箱子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伸手拿出盒子里快赶上我巴掌大的药丸,咽了咽口水,“这药是要当饭吃吗?”我把箱子推了回去,“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觉得我挺好的。”
李乘川皱眉,“你可知道你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无谓的耸耸肩,不说话。
“你是因为李承仰,所以不肯吃药吗?”李乘川定定的看了我半响突如其来的一句,我抬头,还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又听他说,“你若吃药,我可以酌情减免他的刑罚。”
“当真?只要我吃药?”
“当真。”
“那他能不死吗?”我挑眉。
“谋逆之罪……我只能让他死的体面一些。”李乘川皱眉,显然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都是要死,有什么尊严不尊严的?”我淡淡道,“你这提了还不如不提。”
“那些谋逆同党,我可以饶他们不死。”李乘川再次开口道,“我会赦免他们坑杀之刑,改为流放如何?
我咧了咧嘴,立刻换了另一副嘴脸,“当真?”
“自然。“
“那你可不许反悔啊!“我从袖中掏出时樾给的解药,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扔进嘴里。
李乘川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一招,愣愣的看我吞下解药,随后明白自己被骗,看着我眯了眯眼,“你哪儿来的解药?“
“我也不知道啊,今日一早起来便放在我床边了。“我无辜的眨了眨眼,”陛下,您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啊!”
我无比得意的看着眼前的李乘川,不知为何他似乎有了重影,随后越来愈大,“你……你别晃……”
随后,我就直直的倒向他,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