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漫漫，退去白日的暖阳和煦，随着渐浓的暮色，笼下一层看不透的灰蒙蒙的雾，罩在空中若隐若现，朦胧了挂在墨黑夜空中的灿灿繁星，也朦胧了皎皎的秋月。

慕小夕披着一身曳地水蓝薄氅，装扮回女儿裙衫。

轻粉敷面，如画的眉目现出清冷，她捂紧怀中的《无量心经》，随着身前引路的宫女，缓缓踱步在迂回蜿蜒的跨水廊桥上。

她古水无波的双眸映着头顶上高悬着的灯火，盈星光辉在她墨绿的瞳仁中一闪而过，最后回归成冰冷的黑，隐隐渗出寒凉的杀意。

若辉塔。

慕小夕幼时身为公主时便时常登上的宫塔，此塔也是父皇在世时唯一一次大方地赠予她的。

以前的齐朝，除了她之外，便仅有寥寥数个能亲近沐琦公主的人，方能登上此塔。

慕小夕一步一步登上塔阶，此处熟悉之感闭着眼皆能顺利地登行。

塔阶几处斑驳的围栏依稀仍能看见幼时她与三哥刻下的印记，然而此时那些触目惊心的刻印看在眼里，却寒在心头。

终于登上了塔顶，一眼望去一方可披星揽月的平台，围在四周的纱幔随风翩翩，灯火摇曳。

平台里独坐一人，便是退去明黄龙袍，着一身墨青凌云花纹长袍的皇帝萧炎。

他静静坐在一方石案旁，瑞气盈眸，面容仍然凛冽，丝毫不减威严。

他抬眼静静看着走近的来人，他那双与萧昇一般深幽的眸子散发着夜的黑，辨不出任何情绪。

慕小夕走近皇帝，三步外停了下来，平静行礼。

只听面前皇帝偏头向一旁轻声一句，“眼光倒是不错。”

慕小夕抬眸诧异，只见皇帝却是微微含笑示意着她入座。

她恭敬地入座到对面后，镇定地将经本轻轻放到石案上，抬眼盯着皇帝面前摆着的一副棋盘。

皇帝看着她的眼神，淡淡开口，“朕估摸着你诵完经，许是能陪朕下几盘棋解解闷。”

慕小夕微微低头，“夕武荣幸之至。”再抬眸环视四周，皇帝果然摒去了素日随身的宫仆及护卫。

随即她唇齿淡淡张合，“夕武这便开始诵经了。”

弥弥经声缭绕着翩飞的纱幔，顺着纱幔缝隙拂来的夜风，轻轻抚过慕小夕低垂的眉和早已冰凉的面颊。

石案旁不远处的方墩上，罩在风中的烛火依旧摇曳，伴着袅袅的熏香与柔顺人心神的经声旋到塔顶，再尽数倾洒着无形的光辉，旋入心尖。

大柱后，一个颀长身影隐在翻飞的纱幔旁，背贴着冰凉的大柱，大柱冰凉的触感顺至他的眸中，抬眼之际便是一片寒凉。

一身暗黑锦衣的萧昇微微侧头，透过纱幔缝隙看着里边平静诵经的慕小夕，眸中变幻的光彩堪堪比过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

皇帝状似无意地朝萧昇瞥来一眼，萧昇随即扭回头，双拳紧握。

他不知为何皇帝要单独宣慕小夕来此处，他昨日跪了整整五个时辰，待皇帝回到御书阁时只轻轻飘来一句，“怎的怕朕杀了她不成？”，最后终是默许了他今夜掩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