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晴天突变,顷刻便见骄阳隐去,天色陡转成浓云阴风,大颗的雨珠密集地倾洒而下,落入湖面滴答溅起一番凉意,凉意入到青翠的莲叶上,泛起冷珠汇集入到叶心。
宽敞的亭内,避雨的三人静默无言,凉风灌入亭中,只听得到三人间外袍翩飞的微响。
卞南泽微微抬头,湖岸对面墙角闪过一个男子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然而那人影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只留给他一个清远的记忆里的剪影:月白的外衫,鹤羽般的白发,矍铄的面庞。
此角度恰好只有卞南泽一人看到,他微微一愣,再定睛去寻,便已不见此人的身影。
此时,皇帝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染满拂面而来的凉风,他凛了神色,褪去一脸憔悴,看着眼前仍旧跪着的两人,终于开口问道:
“你二人是说,她自一年半前淮水一战身染的巫气未消尽,入了宫后巫气逐渐复原,那日在燕雀澜与朕在一处时,因朕才导致她魔性爆发所致?”
跪着的两人中,萧昇低头绷着青黑的面庞不语。
卞南泽虽面色也不好,但却稍显淡然,“回陛下,正是如此,巫气显阴,陛下龙气旺盛为阳,照理是能掩盖住公主身上的巫气;只是公主体内的巫气非一般巫气,遇阳则更胜。”
皇帝微微蹙眉,“何意?”
卞南泽续道:“公主体内的巫气始于柔然极寒之地的巫术,遇龙气则滋阴,加之夏猎时灏王为救公主剜手取血喂她,便引发了她体内的魔性。灏王血脉与陛下如出一辙,短短半个月内,公主体内的巫气增进数倍,魔气攻心,这也是为何十日前微臣将公主送去灵隐寺除巫的缘由,只是未曾想到,返回宫里后,她体内的魔性再度被激发。”
皇帝盯着萧昇愈发暗沉的面容,再移目看去卞南泽,“那你打算如何治她?”
卞南泽从容答道:“微臣已收整好寒舍一处院子,可供公主常住一段时日,或者将公主带去微臣地处草药盛集的故居,需好好将她离开宫中修养一段时日。只是这段时日的治疗期间,公主切莫再接近龙气血脉。”
萧昇捏着拳心的手指咯吱一响,混在雨珠溅落湖面的声响间传来仍是能辨得出他的愤怒。
皇帝只当未曾听到,朝卞南泽再问:“只能如此吗?”
“微臣想出的办法暂且只有此。”
皇帝瞥眼看去亭外未歇的雨幕,在目光触及湖面被雨珠飞溅的莲花时,轻声答:“那便如此安排吧,若半年内你医不好她,便奉出命来与她一同入葬。”
卞南泽恭敬叩头,“微臣遵旨。”
皇帝朝莲池轻叹一声,随着撑着油纸伞的侍从离开了五方凤亭。
皇帝走后,萧昇揪起卞南泽的衣襟将其逼到亭柱上,“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何为龙气滋阴?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想做什么吗?”
卞南泽面色从容,淡淡答:“王爷,你不是最清楚璟雯公主接近皇上会做出什么吗?她如今体内的双魂状况不稳,若是再因旁事搅乱了魂气,对哪一魂皆是不利。我若不如此说,皇上怎会放过璟雯公主呢?若璟雯公主终日被皇上禁锢在他的身边,双魂如何能护养好呢?”
萧昇面色微微一变,不想到卞南泽竟然知晓慕小夕要刺杀皇帝的心。
卞南泽再道:“然而南泽所言王爷喂服璟雯公主的血,刺激了她体内的巫气,这点倒是不假。”
萧昇顿了顿,“你若敢欺我,我便连你埋在地里的生父挖出来,与你卞府烧光的尸骸一同鞭笞上三日三夜!”
卞南泽轻声一笑,“王爷若能寻到他的墓地,卞某定当感激不尽。”
萧昇漆黑的双眸再泛冷光,几乎将他衣襟揪碎,踏风劈雨出了亭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