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涛脸上一瞬凝固。
但也只有一瞬。
他再去看姜玲珑,这位韶华郡主的脸上,竟露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微笑,在他看来,像是在讥讽。
她好整以暇,不急不躁地开口,反问他,“失望吗?”
陆涛面露疑惑,向前提了半步,“郡主何意?”
“分明接到秘传,说翠峦殿内还需至少一个时辰,如今伏魔军未至,见证者未来,都尉算着时间赶来,可谷悍王却已经完好无损地躺在了榻上。”姜玲珑搂着肚子起身,下巴略微上扬与之对视,见陆涛太阳穴青筋一跳,更是和颜悦色地朝他发问,“所以本宫疑惑,此时此刻,陆都尉可觉得失望?”
“郡主说的什么,陆某才浅,实在听不明白。只不过晋绥传了诏来,伏魔军前来讨伐意图谋害天子之人,恐怕此时已经入了无事宫了。”他缓过了劲,自己竟对一屋子的妇孺孩童有过一瞬的心虚,实在是不应当。
“王上好好的睡着,哪有谋害之说?”论装傻充愣,姜玲珑才是从小被逼修炼这项技能到大的祖师奶奶,她得天独厚一双鹿眼,疑惑之中带着几分湿濡的天真。
若不是她收放自如,陆涛差点也被她演得信了,一瞬间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柔弱无辜的姑娘。
“是否后悔给了我们机会,小王上没能崩在禾悠然的医术之下,反而因此得救?”
“于事可补,便无所谓后不后悔。”陆涛古怪一笑,眼中到底透出了一丝凶光,朝殿外喝令,“来人。”
殿外卫兵听令有了骚动,姜玲珑只听见殿外参差的拔刀之声。
“他要是运气好,还有我这些心腹之将替我夺级,何论后悔?”至此,他眼中厉色尽显,朗声当着姜玲珑的面挥手令道,“给我杀。”
殿外果真纷纷起了脚步声,或近或远,都是朝着翠峦殿而来。脚步声中还夹杂着细不可闻的破风之声。然后两股声音都逐渐越变越轻,翠峦殿又回到了一片寂静。
等了五声呼吸的时间,还没有一个人进来。
陆涛皱了皱眉。转身去看。这一看,便没了退路。
他的兵将全数倒在翠峦殿前,膀或腿上都插了箭。分明是未及要害,却无一人再站起来。
“倒也忠心。”姜玲珑视线略过他偏头往外望了望,“王上睡,他们也睡,如此效仿么。”
“你一个婆娘懂什么军政之事。”陆涛知道成败只能靠他自己,便豁出去似的原形毕露,语气里都是对姜玲珑的鄙夷之态,“女子无才,参和进这些国事之中,便给小王上陪葬吧!”
陆涛说着朝姜玲珑抽刀挥去,她下意识想躲,移开了步子,陆涛还没来得及暗笑,自己三言两语一激一吓就教她贪生怕死让开了位,便看见她又立刻回归原地,用自己的身躯迎着改了方向的佩刀,挡在司峥身前。
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息之间。
陆涛那一刀朝姜玲珑直直劈去——却被飞来的暗器伤了手腕,手劲一松,佩刀应声落地。他还未及转头,余光瞥见的人影已从屏风后越出,扼住了他的咽喉。
司贤背对姜玲珑,面对陆涛,堪堪挡在姜玲珑身前,慈声向陆涛问道,“都尉大人,让家妹给国主陪葬,是什么意思呀?”他音如春风,温柔抚人,可掐着陆涛脖子的手却如厉风,割得人生疼。
陆涛被掐得太死,根本说不出话。只见这个令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野郎官,抬去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掰过他身子,将他正面朝向翠峦殿殿外,才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说,“要不你向诸位解释解释?”
殿外,乌泱泱的伏魔军已将殿外堵得水泄不通,第一排伏魔军边上的角落里,还站着三位从晋绥来的御医。
均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不是说郡主要谋害王上吗?怎么是倒过来,郡主舍命救人,而谋逆者却另有其人。
只有一名医生眼神有些飘忽,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或者说,他心虚地暗示自己,这一切和自己无关。
面对那一双双或疑惑,或唾弃,或愤懑的眼神,陆涛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别人将计就计地耍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