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侯静默须臾,艰难道:“那是郯缙大牢,历朝历代用来关押皇亲国戚的地方,由最高级别的禁军看守,且不谈能不能混进去,此档口,谁轻举妄动,便是昭告天下与他有干系。”
“这点,您勿要担心,只需指条明路即可,具体事宜,女儿自会打点。”她一五一十道出安排,“倘若东窗事发,触怒龙颜,您就写下决绝书,断了收养关系,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皇上不好为难侯府……”
“玖卿!”楚淳痛心疾首道,“你是觉得,为父乃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徒吗!”
完全没料到,那小子解决问题的方法,竟是杀了君怀昊。
可要说毫无准备,冲动鲁莽而为,与本性不符。
思及此,肃起口吻,半强硬半相劝:“他的能力,你是清楚的,况且,那是皇帝的亲生子,近年来又格外重用,你一个闺阁小姐,瞎操什么心,老老实实待在府里,要记住,你永远是楚家人!”
闻言,她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您知道么,一直以来,我事事以侯府为重,就算很喜欢他,假如遇到困境,非要从‘与他相厮守’和‘保侯府平安’二者中取一,我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终于……可以全身心的待他了。”
迎着楚侯仲怔的表情,她豁出去般,显露出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侯府少爷也好,皇子也罢,我只知道,这么多年里,他没得到过一丝亲情。”
“是您予以过善待,还是那元朔帝给过关爱?不,都没有,统统视他为恶源,甚至盼其能悄悄消失于这个世上,明明丑恶和罪孽皆因你们而起,他何错之有!”想起苍荀留给她的那封信,不禁心如刀绞。
当时年仅十岁的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绝望,才会毫无留恋的跃下悬崖以求解脱。
又是如何扛过疗毒痛楚,为翻身逆命,独自一人闯冰洞寻宝藏秘籍。
楚淳拧眉板脸,欲像往常般摆出长辈威严,怒斥她的大胆忤逆。
终究,张了张嘴,哑然。
她吸吸鼻子,丝毫不怵,继续道:“确实,如今的他,财富及权势滔天,可不管旁人如何评价,不管您如何预测谋算,在我眼里,他有血有肉,受了伤同样会疼,我做不到心安理得的等待,虽然无法成为他手中助威增势的利刃,至少要当一盏暗夜中作陪的烛火。”
拎起裙摆,重重跪地:“侯爷,求您指路!”
良久,中年男人长长吁了口气:
“好,交给为父吧。”
郯缙大牢,与普通监牢不同,均是些单间,且布置着必需的床榻桌椅。
毕竟入狱的皆为青霄权贵,吃穿用度倒不敢太怠慢。
夜半时分,两列守卫交接,短暂的谈话声后,恢复寂静。
最东边房间内,一身素色中衣、阖目假寐的男子,倏地睁开了眼。
不对,太静了。
蹙眉凝神,果然,不寻常的脚步声很快响起,一重一轻,由远及近,在铁门前停下。
“最多半个时辰。”有人严肃叮嘱。
锁落,门扉发出轻微咿呀声,一道黑乎乎的影子走了进来。
宽大斗篷罩下,体型十分娇小,俨然是名女子。
她迫不及待褪下锥帽,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来。
他不由怔住,脑中翻过数十种可能,唯独没想过……眼前这种。
“暮哥哥!”
少女急切扑来,不等他开口,就开始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絮絮叨叨:
“丽妃天天闹着要你以命抵命,不过皇上未回应过,韶王说这种事,在皇家几乎不可能发生,让你安心。”
“朝中除了个别大臣落井下石,大部分人没表态,是好消息呢。”
“大理寺尚在调查中,据说挖出魏王不少恶行。”
“我带了些特效的伤药,有内服有外敷,你快脱下……”
一只大手盖住忙碌的柔荑:“不能用。”
她一愣,随即领悟了话中的意思。
这种时候,示弱方为明智之举。
伤势好得快,反而不利,且易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