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幼微临走,有意无意望向他藏身的暗处,故意提高声调道:“我的这个丫头呢,是个惹祸的胚子,谁带出去的,要记得给我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若是被我知道她少了半根寒毛,或是看护不周,被人给欺负了,我龙幼微可不是只会吓唬人的。”
暗影里,阮君庭低头一笑,凤于归的媳妇,吓起人来,还真是一本正经,难怪名震南渊北辰的凤大元帅,一辈子对她服服帖帖。
龙幼微离开后,一直守在外面的婢女牙姑,是她带来凤府的陪嫁丫鬟,“小姐,你真的放心让三小姐去啊?”
“本来是不放心,可一进那书房,就放心了。”龙幼微难得地眉眼随和。
“那书房有什么特别的?”
“姓蓝的在里面。”
“啊?”牙姑惊叫了一声,“小姐,您竟然放心让三小姐跟蓝公子在一起!”
“姓蓝的,虽然藏头露尾,可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也总算是个君子,有他陪着,总好过让妞妞一个人去面对那个小人。”
牙姑想了想,“那您为何不让琴公子陪小姐左右?只要你开口,琴公子一定欣然前往。”
“不语……”龙幼微稍稍皱了皱眉,“不语他的性情的确是很好,身手也不差,你让他替妞妞挡刀,出于道义,他也会义不容辞。但是你让他替她驱散妖魔鬼怪,只怕他还没那个道行,况且他的腿,也不是很方便……”
其实龙幼微这样说,已经是客气了。
这几天,她也看得出来,琴不语对凤姮,始终都是流于表面,非但无情,连意都少得可怜,他对她,只是出于一个礼字。
而且琴不语这个人,虽然斯文清高的地方与他爹琴澈不同,但是那种对什么事都独善其身、冷眼旁观的态度,真的是父子俩如出一辙,让龙幼微十分不爽。
所以,关键时刻将女儿的安危交给他,她根本不放心。
牙姑不信了,“难道小姐您觉得,那蓝染就有收妖降魔的本事?”
龙幼微淡淡一笑,“蓝染?他本就是个戴着面具的魔王啊,呵呵。”
——
凤乘鸾去梳洗更衣的时候,凤家的几个要去看热闹的姐妹已经陆续出门了。
凤静初一身浅绿衣裙,缀了细碎的鹅黄花朵,轻轻袅袅,如二月春风,蹑手蹑脚去了书房门口,可还没靠近,就老远听见龙幼微的大嗓门在里面考凤乘鸾默书。
根据以往经验,凤乘鸾默书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母亲大发雷霆之后,继续关禁闭。
所以她也不敢声张,蹑手蹑脚掉头跑了。
而凤若素则穿了精心准备的百褶长裙,在门口侯了琴不语许久,见他由琴奕推着出来,连忙兴高采烈地迎了过去,“琴公子,素素等了你好久了。”
琴不语浅浅一笑,“有劳若素小姐,行动不便,实在是过意不去。”
凤若素一听,该是自己又说错话了,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在这儿,一门心思地等着你。”
琴不语对这种粗糙的表白有些厌恶,只好敷衍了一句,“呵,多谢了。”
门口,此时只有凤家为琴不语出行专门改装的一驾马车,一来显示礼遇,二来,名剑山庄的马车,是没资格靠近鹿苑的,所以他只能乘凤家的。
等琴奕从坡板推了琴不语上车,两人回头,看见凤若素还站在车下巴巴地瞅着。
“若素小姐,你的车呢?”
琴奕明知故问。
凤若素这才发现,人家根本没打算跟她坐一个车,“啊,我……我为了等琴公子,让姐妹们先走了。”
琴不语无奈,“小奕啊,请若素小姐上车。”
……
阮君庭等凤乘鸾梳洗更衣时,在院子里四下随便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日间的千里归云,随处可见的水晶帘,在日光下灿得耀眼,轻纱浮动间,水晶碰撞的叮当之声,随着微风,不绝于耳。
整座院子不大,却因为水晶帘和蝉翼纱而显得层层叠叠,十分幽深。
院中栽满爬藤蔷薇,花团锦簇地开满了细碎的淡粉花朵。
一处造价并不高昂的小院,却处处皆是用心。
凤于归和龙幼微对这个女儿的宠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大概也只有这样空灵、飞扬的所在,才养的出凤乘鸾这种心思剔透,不染红泥的女子。
“好了,我们走吧!”
身后传来凤乘鸾的声音,她换了一身雪白的百褶长裙,毫无任何装饰,梳了利落地发髻,簪了支可以做短刀防身的长簪,腰间紧束,手里拿着小鞭子,歪着头冲他笑。
百花城贵女的马球赛,一向都是南渊的男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数十名花季少女,穿着南渊贵族女子标准的横一字露肩百褶裙,香肩半露,配以各色披帛,马上疾驰如流光云霞,简直就是群芳怒放,活色生香。
再加上争夺间激烈的娇声叱咤,那场面,实在是声色俱全,令人心旌荡漾。
所以,每逢这种赛事,场外观看的男子,真心看球的,实在没几个,全都是来看漂亮小姐姐的。
——
“还行吗?”凤乘鸾穿白,只是不想太惹眼,应付了景元熙,早点回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如今既然是跟蓝染同行,就还是在意他的想法。
阮君庭向来喜欢白色,并非清高,而是血腥烽烟中跌宕地太久,始终得不到清净,便心中分外向往片刻安宁罢了。
他不回答,从身边的蔷薇花丛中挑了一枝花,摘下来别在她左臂的衣袖上,那花,花枝的弧度刚好服帖,乍一看去,就如同肩头莹白的肌肤上,生出了一枝蔷薇。
“如此,就更好。”
凤乘鸾极为宝贝地轻轻碰了碰那花,“谢谢蓝染。”
阮君庭原本浮起的笑容不易察觉地一沉。
本王越来越不喜欢“蓝染”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