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琼楼胸口一闷,一口血涌了上来,又强行咽了下去。
他还未及将最强的宫调发出,就已落了下风!
眼下,已由不得他再继续装风雅,摆排场,对手根本就没给他更多试探的机会。
他哪里是来杀人的,分明是送了活食入虎口!
“杀!”司马琼楼仓促间,祭出宫音杀招,一声令下,周围潜伏的手下齐刷刷现身围攻。
这些人,人人额前一条黑色抹额,绣了血红莲花,既不同于温卿墨的手下,全身漆黑,杀人办事不留半点蛛丝马迹,也不同于大船上那些水手,都是些随时招揽的乌合之众。
他们是司马琼楼精心训练的亲卫,在暗城中被称为血莲子。
一时之间,大雨之下,成了修罗场。
阮君庭若是真的杀起人来,向来没什么废话,反而十分享受杀戮带来的乐趣。
剑做琴弦雨作手,身为修罗杀为舞。
看着血莲子成片成片倒下,司马琼楼抚琴的手,早就没了初来时的安逸了。
此时,只有凤乘鸾还趴在马上哭个没完没了呢。
“啊呜呜呜呜……!我的蓝染没有了!”捶马!
阮君庭雪白的衣袍飞旋,在暴雨中血花飞溅。
“蓝染!呜呜呜呜……!啊——!还我蓝染!”凤乘鸾拔了一撮马毛!
阮君庭长剑横出,替她当下一人,剑花一挽,抹了那人脖子,又将受了惊吓的马顺势牵了回来。
“蓝染!我的蓝染!你到底在哪儿——!”指甲在抠马皮!
阮君庭飞身跃起,席卷雨幕飞旋而下,周遭最后一个血莲子倒地,紧接着,一滴血珠在剑锋轻弹,刺开雨帘,如箭一般,随着剑意直奔司马琼楼!
司马琼楼身子一偏,闪避不急,胸口这一阵剧痛,失手之下,琴弦铮地一声齐断,一口鲜血喷在了相思木上。
这把琴,向来都是沾着旁人的血养到现在,雨水冲刷之下,乌黑发亮,如今,也染了他自己的血!
“公子,我们走!”一直替司马琼楼撑伞的傅九爷等不及主子下令,飞快扛了人,卷了琴,掉头蹭蹭蹭几下,在大雨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雨水,似乎知道此处杀伐已尽,很快将地上的血汇成溪流,再冲刷干净。
大战之后,阮君庭浩劫剑倒提手中,微微垂着头,立在马前,视脚边层层摞起的尸体如无物。
两耳之中,除了雨声,便是凤乘鸾惨到天际的哭声。
他就用这种方式惯着她,替她挡了那般凶神,杀了这么多人,她却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只顾着趴在马上撒泼!
到底是她根本对那抚琴而来的人不屑一顾,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还是根本就相信他稳操胜券,甚至信赖到无所顾忌,以性命相托?
后面这个念头,在阮君庭心头一晃而过,不敢多做停留。
直到雨渐渐停了下来,凤乘鸾的哭嚎才随着雨声渐渐变轻,最后停下。
“哭够了?”
阮君庭银袍贴裹在周身,如一株玉树,已经静静在马侧站了很久。
马上,没动静。
他绕过马头,从另一侧看去。
……!
这死丫头闹够了,哭透了,嚎累了,竟然睡着了!
这全身,还湿着呢!
……
入夜,外面的树叶尖儿上,还偶尔滑落一两滴雨水。
山洞里还算干爽,临时拢起来的篝火噼啪作响。
夜晚的空山,一切静谧,鸟兽也因为这场大雨后积水,无处觅食,而隐匿了起来,静待天亮。
凤乘鸾枕着阮君庭的腿,睡得正沉,火光映得脸蛋儿红彤彤的。
那一身湿透的衣裳,阮君庭的确没敢替她脱下来,免得她醒了,又鸡飞狗跳地喊着要杀人!
所以,就这么连人带衣裳,强行一起烘干……
“蓝染……”她又在做梦,“蓝染,你回来啊!蓝染……”
阮君庭已经对这种事麻木了,自然而然将一只手递到她手中,给她捧着。
凤乘鸾抓了他的手,一如既往如抓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可那声音,却依然带着哭腔,反而在梦中沉得更深,“蓝染……,你为什么才来找我?我等了你二十年……,我已经没法看见你了……,你……你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什么都没有啊!我还能拿什么爱你……”
阮君庭将目光从火中移开,垂眸看她的脸,她是在真的很痛,很痛。
那两条清清楚楚的眉毛,紧紧凝在一起,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从侧颜滑落。
唉,又哭了。
她攒了一辈子的眼泪,怕是都在他面前哭出来了。
到底是因为在他这里哭是安全的,还是即便睡着了,也心知肚明,晓得不管她怎么闹,他都一定会纵容她?
阮君庭反手握住她的手,眼光重新挪向篝火,“的确来迟了一点,但是不会再走了。”
他的声音,温柔坚定,如温暖的火,驱散黑暗和阴寒。
凤乘鸾果然很快安稳了下来,然后,翻了个身……
阮君庭的身子,忽地绷了个笔直,他腰间还有些潮湿的衣裳,湿凉地贴在身上,差点糊在她的脸上!
“凤姮……”他还是没忍住,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凤乘鸾背后烤着火,暖融融的,心满意足地窝了窝身子,继续睡。
阮君庭现在是真的不敢动了,挺胸、抬头、收腹、深呼吸!
凤姮,你还枕着本王的腿,这样突然转头,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