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乘鸾眼角一眯,唰地掉转脚尖,悄无声息地又回去了。
禅室中,燃了一只倒流香。
那香座是用檀木雕了柱老树,树梢一轮弯月,刚好盛了香。
玉色的烟,从月牙下方如泉涌出,又缭绕蜿蜒升起,弥散开去,将幽暗的静室,衬得更加静谧。
屋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凤昼白望着面前佛像的双眼,沉静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可好?”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胜却千言万语。
佛像后面那堵薄薄的墙后,就传来女子极力压抑的呜咽声,“二郎……”
之后,就陷入了沉寂,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屋外悄悄贴在窗下的凤乘鸾心头猛地一跳,那是谁?
凤昼白在佛前盘膝静坐,望着佛像的双眼,仿佛已穿过千山万水,落在墙那一头女子姣好的面容上。
“是我的错,可是我不后悔!”他眼中柔情换做刚强,之后又化作落寞,“我不能看着你那样被人作践!”
“傻瓜……,”薄墙之后,女子强忍着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安……”凤昼白小心翼翼伸出手,将手掌轻轻覆在佛像的脸上,“我回来了,你却要走了……”
他深深一吸,“北辰涵王,脾气秉性极好,为人虽胆小,却懂得明哲保身,是个富贵闲王。你此去与她为正妃,该是可以一生喜乐无忧,我也就放心了。”
屋外,凤乘鸾惊得两眼滚圆,景安!
那佛像薄墙暗室中藏着的女人是景安?
她与二哥两情相悦?
他们两个这样私相幽会,有多久了?
这件事若是被人发现,那是多大的事!
天啊!她都干了什么?
送景安和亲,是她提出来的,她当着二哥的面,侃侃而谈,将景安当成一个棋子摆来布去,可当时的二哥,那般淡定如常,谈笑风生,她竟然没有半点察觉,他会有多心痛!
他们的情,到底藏了有多深!!!
屋内,薄墙后,景安手中一方帕子掩在嘴边,已经揉碎了一般,“傻瓜!你就那么杀了他,万一被人知道了,可知那是多大的罪!”
凤昼白淡然道:“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是公主,是金枝玉叶,本就该万千宠爱于一身。既然我不能给你幸福,却也不能容得旁人那般欺负凌.辱于你!”
“二郎,”景安勉力起身,将脸颊紧紧贴在那面薄墙上,泪眼从一只铜钱孔大小的方寸之地看他的容颜,哭得不能自已,“二郎,此生,也唯有你,还愿将我奉为公主……”
凤昼白郑重起身,之后向着佛像端正庄严下拜,“公主在上,臣,凤昼白,在此,恭送殿下此番北嫁,一路平安!愿殿下夫妇和睦,一生喜乐,儿孙满堂!”
他如此叩首,久久不起。
“一生喜乐,儿孙满堂……!”景安凄惶转身,重重倚向薄墙,整个人瘫坐在地。“谢谢凤将军!承你吉言,本宫一定会一生喜乐,儿孙满堂!”
屋内再无声息。
那里面的一双男女,一墙之隔,分立佛像两侧,就像不存在一般,幽暗之中,静得令人窒息。
凤乘鸾将头靠在禅室的外墙,仰望头顶的稀疏的树影。
她都干了什么?
除却死别,又是生离!
她以为从守关山拯救了二哥的性命,便万事大吉了?
却不知,不但又让他承受了武功尽失,沦为废人的痛苦,还要让他重新揭开心头的伤疤,与一生挚爱永不相见!
如此情景,到底是活着承受辛苦,还是死了更痛快?
她站起身时,有些踉跄,梵台寺佛钟大作,回荡开去,震撼整座百花城。
忽地,小屋的另一侧,也有脚步轻响。
还有人与她一样在偷听!
那人之前该是隐蔽地极好,又发觉了凤乘鸾的存在,此时想要趁着钟声掩护离开!
凤乘鸾两步跃出,凌空折了枝树枝,直戳那人后颈!
一声惨叫,那人倒地。
凤乘鸾上前,用脚尖将人翻过来,正疑惑着怎么就这么死了?身后,传来脚步声。
凤昼白被惊动了,他和门口的小僧踏着积年的落叶过来,见了凤乘鸾和地上倒着的人,先是一愣,旋即了然,转身对小僧道:“小师父,此间有人意图行刺,已被舍妹拿下,无需再惊动方丈。”
小僧乖乖点头,“是,施主。”
趁着说话的功夫,地上的人忽地又蹭的跳起来,身形快如林子的雉鸡,蹿入树丛之中。
“你还不死!”凤乘鸾扬起一脚,无数落叶快如飞刀,唰唰唰!
林子里面便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没了动静。
那人,被落叶给扎成了筛子。
凤昼白摇头笑道,“妞妞啊,太残忍了啊。”
他依然是一副兄长疼爱妹妹的含嗔带笑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禅室中的情殇?
等到小僧带人清理了尸体,凤昼白背着手,在后山闲逛。
他笑呵呵自嘲道:“你二哥我,一辈子就这么一点秘密,现在全被你知道了啊。”
凤乘鸾跟在他身后,“所以,当年的驸马爷被削掉半只脑袋喂狗……”
“是我,我在守关山,听说她要下嫁,就从军营偷偷跑出来,日夜不休,跑死了几匹马,只想再见她一面,却依然迟了三天,人没见到,却见到她那新婚的驸马在花楼与人争风吃醋。”
“所以你就杀了他?”
凤昼白并不否认,也没承认,“她若过的好,无论嫁谁,都是好事。可若过得不好,即便将来嫁去北辰,而我纵然武功尽废,也一定替她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