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雨挡不住除夕的喧嚣,有一抹纤细的身影,撑着伞,绣鞋小心翼翼迈过浅浅的水洼,从街边走过。
蓦地,前面,有一袭黑袍的衣角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去路。
凤静初抬头,轻轻惊呼了一声,“是你?你的伞呢?”
温卿墨浅淡一笑,将头微偏,“太穷了,有人欠了账不还,所以买不起,能否借姑娘的伞一用?”
他湿漉漉的发丝,贴着魔艳的脸颊,深蓝色地眼睛,映着夜雨的水光。
谁能拒绝这样一个落魄又绝美无俦的路人?
凤静初将伞递了上去,温卿墨就在刚好避开她的手指,白净的手接过伞柄。
他替她撑了伞,两个人一同漫无目的地在午夜地街道上走着。
谁都不出声。
凤静初从家里出来,是因为她早就下了地狱的心,已经看不得欢乐的喧嚣。
那些团圆的笑声,烟火盛放时的欢呼声,只会让她觉得很吵。
还有,她想念姮儿,每年这个时候,她若是喜静,不愿出去凑热闹,姮儿也一定会把她拉出来,到街上来玩。
可如今,这唯一可以依赖的人,都不在身边了。
温卿墨出来,是因为他喜欢冬雨的寒凉,只有这样彻骨地冰冷,才让他清醒地迈出每一步。
还有就是,别苑里景娴很吵。
这半年来,她的药瘾越来越大,又是个没有自制力的女人,所以不管是犯起瘾来,还是用过药后的畅快,她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会越来越癫狂。
不矜持,吵死了,真烦。
若不是活着还有用,直接掐死!
他垂眸看了眼身边这个,这一个就不同,特别安静,安静得就像他地下室里的那些玩偶。
“你在想什么?”他有点好奇,就像个狡黠的孩子。
凤静初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
她看人的目光,始终温柔,纯净无暇。
“我在想,你到底会开什么价。”
温卿墨的确有些意外,这个女人,已经冷静到了对自己都残忍的地步。
身边站着的,可能是她此生唯一倾慕的男人,与她一同撑伞立在冷雨之下。
可她却能将全部感情都控制地很好,只问他,处置容婉那件事,他到底要开什么价。
“什么?”温卿墨眉头一凝,之后舒展开,欣然一笑,“哦,我差点忘了,上次帮你做的事,你还没给钱。我说我怎么穷得连伞都买不起了呢。”
“是。”凤静初重新低下头,“我不喜欢一直欠别人的,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还请尽快开口。”
温卿墨将伞挪开,望了望天,微微闭目,享受冰凉的冬雨落在脸上的感觉,“嗯,时辰也差不多了,你问得正是时候。”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偏过头,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
呼吸之间,他的鼻尖碰到她的脸,和冬雨一样凉。
凤静初娴静的双眼,蓦地睁地滚圆,“不可能!”
温卿墨面上魔魅的笑容,渐渐凝固,之后,变淡,消失。
他将伞送回她面前,声音一如从前般清透寒凉,“想想你的生母,还有我之前为你做的一切,你我地交易已经成了,你没得选。”
他转身离开,陪下她一个人,如一道幻影,消失在灯火喧嚣的夜色中。
他就像是专程来告诉她这三个字的。
他哪里是忘了开价,而是一直在静待时机!
与魔鬼交易,你总是自以为赚得盆满钵满,占尽先机,可直到最后,才懂得那魔鬼有多恐怖!
凤静初手中的伞,颓然落地,滚了几滚,溅起一连串珍珠般的水花。
君子令!
他要君子令!
姮儿,我该怎么办?
……
深宫之内,依兰宫中,景帝事后疲累,已然在床榻上睡得香浓。
董美兰坐在妆镜前,瞪着两眼,看着自己的脸。
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直到,她脸蛋的梨涡处,忽地拱起了一块,就如同皮囊之下有虫子翻了个身,之后,那个小鼓包就又消失无踪了。
她小心翼翼,望着镜中,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那皮下的东西又是一拱,让她慌忙将手指又挪开了。
一到深夜,这张脸就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下面不知藏了什么。
半年来,脸上的刺痒越来越频繁,若不是靠服药维持,她恐怕早就将它抓烂了。
可就因为吃了温卿墨的药,现在的她,对一切已经没感觉了。
不知道冷,不知道热,不知道痛,更不知床笫之间的滋味。
她已经成了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却依然贪恋活着的滋味。
……
皇宫地另一头,太子东宫,传出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将许久不曾侍寝,深夜寂寞的宋良娣又吓了一个哆嗦。
太子殿下自从大婚后,便专宠太子妃一人,日夜无休,还时时召唤几个亲信的太监进去伺候。
太子妃每天白日间端庄美丽,伺候起皇后娘娘头头是道,那一手莳花的手艺,更是无人能及。
她无论待人接物,言行举止,都当得起南渊女子的典范,这未来皇后之位,舍她其谁!
可只有东宫里面的人知道,那寝殿深处,每晚传来的惨叫声,是何等骇人!
又有多少次,太医院的人被连夜秘密招来救人。
太子殿下自从花城宴受伤后,整个人就都变得阴晴不定,言行举止也越来越诡异。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叫人实在不敢想。
宋良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胡萝卜,后怕地缩了缩身子。
……
宫外,公主府中,景安望着窗外,手轻轻地抚在小腹上,几分忧心,又有几分含笑。
侍女上前,替她披上披风,关了窗。“公主,您最近身子不好,小心受凉。”
景安在窗子关上之前,又向着凤将军府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么晚了,也不知他睡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