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突然,远处山中又是嗷地一声长嘶!
接着,野人们朝神的嚎叫声,铺天盖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在太庸山中有节律地回响!
它们到底有多少,实在不得而知。
如今进山寻宝的人,这么多人手聚集在一起,竟然还会有人被活生生掳走,其他人不但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连对方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天坑边,所有人都静默无声,静静听着野人的嚎叫声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有节奏,越来越整齐划一。
这一次朝神,时间特别长,直到头顶月色偏西,也没有停止的意味,反而越来越狂热。
在场的人,多少也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自以为进了山中,要对付的不过是些蛇虫鼠蚁,毒蛇猛兽,却不想,会把自己置身于这种未知的可怕力量边缘。
有人小声儿问,“野人吃人吗?”
温卿墨似是耳力极好,在漫山遍野的嚎叫声中,刚好听见了这一句,拉长了声音,随口答道:“不吃。”
“哦,那就好。”不吃人就好。
很多男人放心了。
“就是喜欢撕着玩,特别是可能抢它们女人的。”温卿墨接着不紧不慢道。
“……!”
有人开始退却,天一亮,还是尽快离开吧。
海无量方才女儿丢失的抓狂,如今被这彻夜不休的嚎叫声震慑,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他来到温卿墨面前,“敢问东郎太子,你既然如此了解太庸山,那可知如何能解救小女?”
温卿墨不耐烦瞥他一眼,“知道,顺着朝神的声音找就是了。”
“啊!真的!”海无量心头一阵狂喜,“多谢东郎太子!多谢东郎太子!”
温卿墨挥挥手,“有什么大惊小怪,现在整个太庸山都知道,你女儿在跟野人生孩子呢。”
“……,”海无量脑子轰地一下,脚底一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脑中飞快闪过的一个想法,“东郎太子,您的意思是……?”
温卿墨懒得理他,此时东方已经渐渐发白,他转身负手望向下面的天坑,那里已经黑漆漆一片,随口道:“你当野人是傻的?它们岂会错过让你女儿怀上幼崽的最佳时机?”
神马——?
这么说,这漫山遍野的嚎叫声,是在给……,在给强迫他女儿的野人呐喊助威!
咕咚!
海无量一头栽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说到如此,凤乘鸾再懵懂也听明白了。
她抓着阮君庭的手臂,紧紧贴着他。
即便上辈子什么场面都见过,作为一个女人,耳朵里充斥着漫山遍野地如此咆哮,又知道这咆哮到底为何,不禁全身寒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胃里一阵阵难耐的翻腾。
海沧派随海无量前来的几个师叔辈的,当即纷纷向凤乘鸾跪下,“请代掌令使替我海沧派寻回小姐!”
西门错啐了一口,“什么玩意!海红药厚颜无耻的时候,你们这些海螃蟹什么时候眼中有掌令使了?现在丢了人了,没辙了,想起我们小姐来了?啊呸!”
那几个人之前都被凤乘鸾暴揍过,自是怀恨在心,可眼下小姐被抓了,掌门又人事不省,他们总要做点什么。
于是只得长跪不起,“之前我海沧派多有得罪,还请掌令使大人不记小人过,人命关天,只要您能出手相救,我海沧派将来必定效犬马之劳,以报今日大恩大德。”
烛龙一向话不多,却也听不下去了,他声音极为浑厚,一听就是内家修为极深,“这么说,我们小姐今日若是不帮忙救人,你海沧派就不听命于君子令了?”
“你……!你怎么说话呢!信口雌黄,挑拨离间!”海沧派的一个老头子叫道。
温卿墨挖了挖耳朵,“好了,烦死!还嫌不够吵?”
他从山下镇子里一出场开始,就对这些江湖人士有种莫名的威慑力,再加上对太庸山的环境十分熟悉,此时开口,的确有几分震慑力。
“放心,没有人命关天那么严重。海红药,死不了,不但死不了,而且还会活得好好的。”他望着东方山坳中渐渐透出的日光,远处野人的嚎叫声渐渐稀薄。
“野人的族群,以母亲为尊,只要女人还能生孩子,它们就会一直把她们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好吃好喝地哄着,所以要救人,不急于一时,我们有的是时间,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救回来母子俩呢。”
“简直一派胡言!”,海沧派一人站了起来,“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等迟一日相救,小姐就要多受一日凌.辱,同世为人,东郎太子难道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吗?”
嗖——!
温卿墨衣袖一挥,一道银光闪过,那人喉间嗤地出现一个血点子,绣针穿喉而过,人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怜悯是什么!活人就是吵!”他忽然之间变脸,惊得所有人刷啦啦全数亮兵器。
温卿墨也不慌,反而背过身去,将后背敞开给所有人,“若是还想活着见到所谓的君子令宝藏,就乖乖收了你们手中的东西,若是活腻了,就立刻自己从这上面跳下去喂虫子也无妨。”
明明天色已经黎明,他的声音却依然如在那日出前最黑暗的时刻,“我一向不喜欢活物,不过懒得动手罢了,不要惹我心烦!”
“不,人若是没死,就要救。”凤乘鸾的声音响脆响起。
西门错拦她:“小姐!你忘了那海红药这一路是怎么嘚瑟的了?”
凤乘鸾坚定道:“再怎么兴风作浪,也罪不至死。凡事推己及人,海红药若是还活着,此刻也必定是在盼着我们去救她,我等若是力所不逮,自不能强求,但若是连试都不试,只怕即便活着走出太庸山,余生也不能安枕。”
她两眼明亮,看向在晨光中渐渐清晰的远方。
海红药若是死了,倒也罢了,可若是被野人掳去,被迫生下异类,就那么活着,一直活着……
实在让人终究不忍。
“海沧派诸位可随我下去,其他江湖同道若是有心相助,也可自告奋勇,但当有自保之力,莫要救人不成,反而赔上自家性命。”凤乘鸾转而对阮君庭道:“我就下去看看,能救便救,若是毫无胜算,也会知难而退。”
对于这一群乌合之众,阮君庭根本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乖乖。
他垂眸看着她仰起的脸,随着日出而氲起一层薄薄的光。
她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我陪你下去。”
温卿墨嫌弃地瞪了这两人一眼,拂袖,凉凉一叹,“烦!”
第一次下去天坑探路,并不需要太多人手。
海无量悠悠醒转后,见凤乘鸾肯带人相助,感激涕零地无以复加,连忙带着海沧派众人,再次跪下叩首。
众人从天坑旁落下绳索,简单装备了一番,又择了几个轻功不错的,便用一截皮带圈上绳索,凭着轻功掌握平衡,脚尖点着石壁,顺着绳索飞快地向下滑去。
等到下面西门错一声唿哨,示意平安落地,凤乘鸾和阮君庭也动身准备下去。
温卿墨懒洋洋晃到凤乘鸾身边的一根绳索旁,拽了拽,又是嫌弃地撇撇嘴。
凤乘鸾笑道:“怎么?七公子也有兴趣下去看看?”
温卿墨妖魔样的笑,有些苦,“我若不下去,就凭你那身娇肉贵的王爷,怕是顾不过来。”
当地一声,温卿墨脸一偏,他面前的山壁上,被剑气戳了一道深深的沟。
阮君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红颜剑,“再满嘴胡说八道,信不信本王先处置了你?”
温卿墨也不跟他杠,笑得更艳,“看看,难道说到了你的痛处?”
当!
阮君庭隔着凤乘鸾,又是一剑!
叮!
一枚银针从凤乘鸾面前飞过,被阮君庭避开。
这俩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斗嘴掐架!
凤乘鸾对眼前的刀光剑影视而不见,手中皮带一放,嗖地,自顾自滑了下去。
崖边,从上而下,叮叮当当!
温卿墨和阮君庭两个人,一路打,一路顺着绳索向下滑去,倒是打得漫天开花,崖上生风。
直到好不容易离地数丈,才各自放开绳索,一个轻飘飘落在一丛一人多高的狗尾巴草上,一个足尖点地,落在了凤乘鸾身边。
即便如此,还要你瞪我,我瞪你,两人比眼神,看谁先能瞪死谁。
凤乘鸾望向四周,这里的草木,和上面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落入其中,就生生变成了蝼蚁大小的小人儿。
这时,林中又是嗡地一声,同行的海沧派弟子反手熟练地一抡剑鞘!
居然没打中!
那半空中飞来的东西,灵巧闪避后一个急刹,便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圈后,悬停在了众人上方。
细长的身体,两只巨大的鼓鼓的眼睛,四片长长的透明翅膀,三尺左右长短的大蜻蜓!
在它上方,陆陆续续,嗡嗡嗡,又飞来几只,都悬停在半空,极快地扇动翅膀,俯视着下面的众人。
就算知道蜻蜓不吃人,但忽然被这么大只的虫子在头顶盯着看,也让人不觉间头皮发麻。
阮君庭快走几步,拉上凤乘鸾,“蜻蜓低飞,怕是要来山雨,此处不宜停留,我们快点查探一番,尽快回去。”
“嗯。”凤乘鸾回望头顶,见一只大蜻蜓盘旋了一周,飞快地捉了一只蹴鞠大小的飞虫,用前面的四只足抱了,飞快啃了下去,之后又重新停在了半空原处。
她头皮一阵发麻,虫子的嘴,她还是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
若是被那玩意咬上一口!
额……
众人一路小心前行,慢慢向天坑中央走去,烛龙负责做下返回的标记,
起初,还能遇到一些巨大的虫子,可越到中心地带,活物就越少,体态也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