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等我消息。”
西门错小心翼翼迈出第一步,四下全无动静。
他另一只脚也迈过门槛。
周围仍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一步步走进去,起初还是小心翼翼,后来就迈开大步,最后就开始肆无忌惮,猴子一样跳来跳去。
整座墓室,什么防护机关都没有!
直到最后,西门错跳上停放棺椁的高台,探头向水晶棺中看去,之后,整个人就如瞬间凝固了一般,在上面呆呆站了好久。
凤乘鸾从门缝向里面望着,“错错,怎么了?”
西门错木然转身,走了台阶,方才第一个闯入宝藏的兴奋感一扫而光。
“怎么样?到底是什么宝贝?”外面的人凑上来。
“咳!”西门错定了定神,“这个,你们自己去看吧。”
众人历经了连日来的生死,此时都很兴奋,见西门错走了一个来回,安然无恙,便纷纷涌了进去。
凤乘鸾迈过门槛时,见阮君庭依然立在门外不动,“怎么,你不想想进来看看吗?”
阮君庭两脚开立,长剑柱地,“君子门掌门安息之地,我身为外人,还是不便打扰。”
那里面,是传说中能一统天下的至宝,可他并不想要。
但若是去看了,便难免瓜田李下之嫌。
而且,只要凤姮不愿,他也不会准许任何人,将宝藏从这道门带出去。
他是这么想的,就只是淡淡一笑,立在原地,替她守着。
夏焚风却忍不住,想进去看这个天大的热闹,“王爷,那我进去替你看看哈!”
说完,也跳了进去。
温卿墨从阮君庭身边经过,“呵呵,君子令的宝藏啊,本就该给你这样的君子,不过可惜啊,君子不稀罕,那就便宜我等小人了。”
他提了衣袍,大大方方迈进墓室。
里面的人,也没什么旁的好看的,就陆续围到了楚盛莲的水晶棺周围,却忽地都不吭声了。
人人神情诡异,盯着棺材。
凤乘鸾和温卿墨入内,登上高台,一眼之下,也定在了原地。
“额,这个……”凤乘鸾转身,“我还是去叫他吧。”
她重新出了墓室,对独自立在外面的阮君庭道:“你最好进去看看。”
阮君庭抬眸,“怎么了?”
凤乘鸾用力挤了挤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阮君庭,你一定要进来看一眼!”
阮君庭心中狐疑,可既然她相邀,他便欣然而往。
墓室很大,也很空旷,除了长明灯,并无长物。
中央高台,只有棺,并无椁,孤零零地停放着。
阮君庭手中执剑,一步一步登上高台,抬头便渐渐能看到那水晶棺中躺着个尸体。
水晶棺,南北而置,南面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嵌有七颗蓝宝石,映着灯火,璀璨生辉,就如外面野人的蓝色眼睛。
里面的尸体,一袭锦绣淡蓝长袍,长发如雪,双手于腹部结七星印……
手!
那双手,栩栩如生,修长,干净,白皙,哪里是一双尸体的手!
阮君庭心头蓦地一惊。
周围所有人,都在异样地看着他。
他强作镇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目光顺着那双手,一寸一寸,艰难向上挪去,经过脖颈,直到落在脸上!
楚盛莲,死后六十年,尸身非但不腐,反而如睡着了一般,栩栩如生!
他有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一样的嘴唇和下颌!
一模一样!
若不是那一头如雪般弥散开去的银发,阮君庭一定会以为,这是在梦中,而水晶棺中躺着的,就是他自己!
周围,寂静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
这墓室中,唯一算得上特殊的,就只有这具尸体!
难道君子令中所谓的,一统天下的宝藏,就是楚盛莲的尸体?
莫要说来凑热闹的,就连温卿墨也有几分怅然。
一具六十年不腐不坏的尸体,能做什么?
难道给他搬回去做尸偶?
他可是只喜欢女玩.偶的!
还是拿回去炼丹?
尸丹?
呕!谁吃?
西门错终于忍不住手贱,在水晶棺周围抠了抠。
可惜他忙上忙下,却找不到半点空隙,从外面也看不到任何机括。
凤乘鸾低声道:“如果祖师爷爷是活着独自来到陵寝的,他就有可能是活着的时候,自己躺进这棺中,之后,从里面将棺盖封住,躺在里面等死……”
众人无声。
一个人,到底有病到什么程度,才会倾尽门派数百年积蓄,用了十年的时间,在这诡异的地方,为自己修造了一座空前绝后的陵寝,之后,再趁着年纪轻轻,活着将自己给葬了?
活埋自己也就算了,还将自己尸体当成旷世之宝,公诸于世,引世人来争抢?
然而,谁的感受,都没有阮君庭惊悚。
他立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安详躺在水晶棺中的楚盛莲。
凤乘鸾的手,悄悄牵了他的手,“玉郎……”
阮君庭自嘲般一笑,“呵,我好像看到了死后的自己。”
这时,早就已经对尸体不感兴趣的西门错,站在墓室墙角大喊,“小姐,你们快来看,这墙上的画,有点意思!”
人们一进来就急着找宝藏,接着又被楚盛莲尸身不腐这件事所惊吓,谁都没有注意到,墓室的四面墙上,画了一幅幅连贯的壁画。
“也许画会告诉我们,你这位祖师爷爷到底要做什么。”阮君庭的手冰凉,握着凤乘鸾的手,不愿放开。
凤乘鸾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没人愿意看到自己躺在棺材中的样子,他一定心情很不好。
她的小手,反握住他,之前怄气的事,倒没那么重要了。
墙上的画,徐徐展开。
传说,天上有个叫做神域的地方,神域中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祗,名唤楚衣神帝。
有一次,他为了阻止了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而烟消云散。
他的魂魄,在天地间漂荡,听见妻子哀恸的哭声,便下定决心,无论经历怎样的磨难,都要重新回到她身边。
而要重返神域,他就要堕入轮回,历经九世磨难,再证神帝金身。
而有一世,他就投生在这片土地上,年纪轻轻,成了一代武学宗师。
然而,因为太过聪慧,这位宗师便早早参悟到自己这一生的使命和劫难。
“舍”!
他这一世的劫,是一个“舍”字!
舍弃一切!
所以,他活着,就是为了在正确的时间,在正确的地点,正确地死去!
入了轮回的神帝,参悟生死大奥,欣然为之。
他精心选择了太庸山中这块七星聚集之地,以保尸身不腐,再倾尽所有,大修陵寝,又彰显神通,驯化山中野人,世代为其守灵。
之后,他散尽门人,放出君子令后,就一个人来到这里,封闭墓室,独自入棺,静静等着离世。
……
“有意思啊,原来这楚盛莲一辈子都自诩是什么神帝转世!还真是病的不轻!”西门错端着下巴道,“合着咱们死了这么多人,到头来全被个犯了失心疯的一代宗师给耍了?”
阮君庭心情不悦,转身不想再看,“虚张声势!这种天火遗骸之地,连虫蚁都能发生那般变化,人死之后,六十年尸身不腐,也并不奇怪。至于那些野人,虽稍有灵性,却并未开化,想要弄些玄虚令其奉之为神,也非难事。”
凤乘鸾依然逐个壁画向下看去,走到最后一幅前,立了许久,才喃喃道:“这上面画的意思是,只要有人愿意付出牺牲,终有一日,楚盛莲就会复活,重返人间?”
身后,温卿墨呵呵一笑,“无稽之谈,死了就是死了,再活那就是尸变。玩尸体,我在行的。”
阮君庭却蓦地扭头去看凤乘鸾,若是在遇见她之前,他也会像温卿墨这么说。
可现在,死而复生之事,就真实地摆在他面前。
凤乘鸾仰头望着那壁画,“他既然一心求死,为何还要重返人间?”
这时,外面墓道里又传来野人的咆哮声。
“它们来了!关门!”
墓室的大门,重新沉沉合上,门缝里,可以看到野人从墓道中潮水一般地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楚盛莲到底对这些野兽施了什么魔咒,才让它们如此奋不顾身地替他守护陵寝?
现在,所有人都被关在了墓室里,没了退路。
一统天下的宝贝没找到,却要陪着他一道,在这里殉葬?
温卿墨懒洋洋地笑,“也好啊,死在这儿,可保百年尸身不朽。省得烂的龇牙咧嘴,难看死了。”
他说着,对阮君庭挤挤眼。
阮君庭重新看向壁画,“如果这里画的都是真的,或者说,楚盛莲他相信这些都是真的,那么,这座冥宫,并不是他的坟墓,而只是他临时存放自己身体的地方。”
凤乘鸾两眼一亮,“难怪我们进来时的墓门根本没有封死,而整座冥宫中的机关,也只是封堵闯入者,并非绝杀。”
温卿墨道:“所以,楚盛莲若是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复活,他就一定会给自己留一条出去的路。”
他又想了想,“可能还不止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