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话,春妩眼中立刻涌起了一层雾气,之后强行镇定下来,“这么多年,什么凶险都闯过来了,现在不过是一场时疫,属下在宫中,自会是最安全的,殿下不必……不必替奶奶担心属下。”
“好,那你自己……”阮君庭还想再叮嘱一下,就在这时——
当——!当——!当——!
远处传来一阵异常焦急的敲钟声。
春妩当下一惊,慌忙告退,“皇上急招所有重臣入宫,必有大事发生,属下先回去。”
“嗯。”
阮君庭等她走远,吩咐夏焚风,“回吧。”
夏焚风看看还冒着青烟的香炉,“殿下不等这香篆烧完?”
“不等了,被人碰了,不要了。”
“是。”
——
在百花城钟声大作的前一刻。
东宫的围墙上,一道纤细身影轻飘飘翻身越过,两手一支长簪,一支短簪,如一道影子,与四个侍卫迎面而过。
手起簪落,嗤嗤四声!
四个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捂着汩汩冒血的咽喉,颓然倒地。
那宫闱深处,一片糜烂,宫女呜咽,太监猥琐,还有景元熙妖里妖气的怪笑。
他将容婉重重向怀中一拉,俯视下方,随手将她身上华丽的罩衣咔嗤一声扯去,顺带着撕掉一截袖子,“爱妃,今晚轮到你为本宫表演了。”
容婉将被扯烂的衣袖拉了拉,想要盖住手臂,避开下面那些被灌了药而神志不清的太监的目光,强作镇定,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挤出笑颜,“殿下,臣妾今晚为您单独表演,可好?”
景元熙咯咯咯咯地笑,笑得肩膀直抖,“你一个人怎么演?咯咯咯咯哈哈哈!又不是第一次,装什么装!”
“殿下,臣妾始终是您的正妃,是南渊未来的……”
“混账!”景元熙晃晃悠悠站起来,一脚踢在容婉腰上,“跟本宫提什么未来!滚下去!今晚爽了再说!啊哈哈哈哈咯咯咯咯……”
容婉脚下不稳,骨碌碌滚了几级台阶,跌了下去,那些不得纾解的太监便一窝蜂地用了上去。
“不要啊!殿下!我求求你——!我是南渊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她挣扎着哀嚎,可一介弱质女流,在一群失了心智的太监手中,所有反抗根本都是徒劳。
“我不要!我不要!殿下!你行行好!”
日复一日的噩梦,又开始了!
她白日里要做一个高贵的太子妃,而夜里,就是这魔鬼肆意凌虐的玩物!
“不要?”景元熙在上面,恨得咬牙切齿,“你从一进宫,就是个不干净的,你当本宫是傻的?”
他的嗓音,因为激动而控制不住,彻底变得尖细,人也借着酒劲,变得癫狂,“不要!不要!现在的一切,谁想要!来啊!本宫给他!啊哈哈哈哈哈……!”
他端着酒杯,俯视下方殿上的满目凌乱不堪,仿佛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找到君临天下之感!
忽地,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看不见脸,不知是谁,却只知道,她那双眼中,仇恨如毒箭,如烈火,想要将他万箭穿心之后,再焚作灰烬!
景元熙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
那种仇恨的眼光,仿佛从地狱中归来,又是要将他一并拖入地狱!
太熟悉了!
是谁来着?
他喝多了酒,又磕了药,整个人一团浆糊,抬手捂住脑仁,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就在这里,阴影中的人,手中长簪一晃,一声刺破空气之声,精光一线,那簪子,就如一把利刃,直奔景元熙面门飞去!
护驾两个字,他都来不及喊,只能看着那簪子直刺眉心!
恍惚之间,仿佛就此万事皆空!
可就在簪子要将他的脑袋穿出一个窟窿的瞬间,一道极强的掌风追上!
接着,噗地一声!
那金簪立时化作金粉,纷纷扬扬,扑面落了景元熙一身一脸。
他抹了把脸,终于缓过神来,大吼一声,“抓刺客!”
再抬头,却见那阴影中,已经连个鬼影都没有了。
只有他那一身的金粉,证明刚才的生死一瞬是真的。
谁要杀他?
又是谁救了他?
救他的人,只怕真正要救的,不是他,而是阴影中那个女人!
此时,宫中钟声大作!
凤乘鸾被人拎到僻静的角落,咚在墙上。
温卿墨双手撑在墙上,两只宽大的袖袍,将她遮在里面。
“你疯了?”他第一次见了她没笑。
“我是疯了!”凤乘鸾打他一拳,又踢他一脚,他却纹丝不动,左右都撞不出去,就被困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景元熙还有用,不能死。现在杀了他,对你能有什么好处?”温卿墨对她瞪眼,也是第一次。
凤乘鸾红着眼低吼,“不关你的事!”
温卿墨也低声厉色:“你不怕凤家因此诛灭九族,可我现在却还不想让你死!”
“我死不死关你屁事!再拦我,连你一起杀!”
啪!
温卿墨一记耳光,抽在凤乘鸾脸上,几乎是咬着嘴唇低喝:“不管为什么,景元熙你今天杀不得!”
凤乘鸾被这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扇偏了脸,可也从那疯魔了一般的丧子之痛中清醒了几分,她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静了一瞬,语气稍微缓和,还有些嘲讽,“温卿墨,走开,你挡我的路了!”
温卿墨刚刚打了她的那只手,指尖在掌心攥了攥,声音轻了一些,“小凤三……”
凤乘鸾根本不想与他废话,想从他手臂让开的那一侧便要脱身。
却冷不防被他回手抓住,重新按回墙上,掐开颌骨,便吻了上去!
唔——!
凤乘鸾狠狠挣扎了两下,完全推开不得,手中还剩下一支短簪,便嗤地一声,直接扎进他后背。
温卿墨重重闷哼了一声,将她放开,退了一步,痛得苦笑,“呵,好了,你走吧。”
凤乘鸾掐住自己喉咙,干呕了两下,想吐却吐出来,“你给我吃了什么?”
“解药。”
“什么解药?”
“百花城大疫将至,这是能救你命的药。”他站得笔直,强忍着背后的剧痛。
凤乘鸾用衣袖又擦了一下嘴角,与他擦肩而过,“神经病!”
“小凤三,你不会再去行刺了,对吗?”
“不用你管!”凤乘鸾的身影,嗖嗖几下,消失在夜幕中。
“呵呵……”温卿墨笑得有些凄凉,反手向背后,有些费力地,从那个不太容易够到的位置,将短簪拔了出来,“每次留纪念都这么粗鲁啊。”
此时的皇宫中,已经灯火通明,景元熙也已奉召去了泰康殿,宫中戒备森严,时不时有巡逻的禁军来去。
凤乘鸾心有不甘地在宫墙上向里面又望了眼,之后,怆然跃了出去。
今晚,她的确是被杀心蒙住了心智,若不是温卿墨及时出现,她那一簪子便是已经杀了景元熙。
他明明可以将她就地抓获,献给景帝。
谋刺储君之罪,足够灭了凤家九族,就此一举拔除这枚眼中钉,肉中刺,可他却偏偏只是阻止了她。
方才,若是她真的杀了太子和太子妃,一把火烧了东宫,那接下来呢?
凤乘鸾的手,轻轻捂住了腹部。
她竟然没有为这个小生命考虑过。
而且,就算杀了景元熙又如何?
死了一个太子,景家还会有其他人站出来成为太子。
他们一个个,谁不是在仰赖着凤家的兵权,又忌惮着凤家作大!
杀一个两个人,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还有,刚才温卿墨到底给她吃了什么玩意!
呕!
凤乘鸾又是一阵干呕。
她驻足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良久,之后转头去了太师府。
“外公!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