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锦骂得难听,什么话都有。
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跑出去背夫偷汉子,什么扫帚星丧门星,什么早晚死无全尸……
她曾经的贵妃姿态,一点全无,却将从冷宫中听来看来那些疯妇的泼相学得淋漓尽致。
苏合香倒是小心陪着,没太吭声。
修映雪则一面给老太太顺气,一面附和两句,顺便摆出贤良淑德之类的话,溜边儿补缝儿。
凤乘鸾越听,周身气息越沉。
若是以前,这些话就全当放屁,听个响就算了。
可如今怀了孩子的人,就忌讳多了些,不吉利的,进了耳朵,就走了心。
她回身,懒懒道:“我累了,想好好休息,叫冬斩带几个人,将那几个知了粘了。”
说罢,砰地关了窗。
冷翠从她一进门,就感觉这次回来的人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王妃,那是王爷的生母,您可想好了?”
“不过是个死了男人的妾,我敬她,当她是婆婆,若是不敬她,她便什么都不是!王爷的家宅里,是我做主,谁若是想闹得王爷后院不宁,就先问过我。”
凤乘鸾回到榻上躺下,随手拉了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了眼,“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替我去办了去。”
冷翠替她又掖了掖被子,“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做。”
果然,外面很快就没了声音,凤乘鸾安安稳稳睡了许久。
等到再醒来时,已是半夜,她随便喝了点燕窝粥,望了望外面,“王爷有话送回来吗?”
冷翠回道:“刚才冬斩来过,说王爷雷厉风行,进宫面见了皇上和太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以贻误军机之罪,参了安成王。刚才慕雪臣将军带了大批虎贲军,已经去了安成王府,听说这一次牵扯甚广,弄不好要抄家。”
凤乘鸾手里的小瓷勺在粥碗里划了几个圆,“什么时候的消息?”
“掌灯时分。”
“让冬斩再走一趟,就说我想王爷了。”
“是。”
“对了,桐台那边都睡了?还真是安静。”
冷翠冷冷一笑,“呵呵,奴婢不过是将王妃之前让王爷睡觉的法子如法炮制了一番。”
“蒙汗药?”
“是啊,一人一大碗,保管睡好几天那种。”
“呵呵……”凤乘鸾舒坦地将一大碗燕窝都喝了干净。
又过了个把时辰,冬斩在门外道:
“王妃,属下回来了。”
“王爷如何?”
“五千虎贲军将安成王府围了个措手不及,王爷亲自坐镇,抓人抄家,毫不含糊。武家不要说男女老少,就连只鸟都没飞出去。”
“嗯,知道了。替我提醒王爷,就说夜里寒凉,多添衣裳。”
凤乘鸾心思转的飞快。
安成王这么大一头肥羊,被肃德养了这么多年,如今说抄就抄,肃德就像是在等着阮君庭回来,之后将这把宰羊的刀双手递上一样。
她之前还曾经意欲拉拢武文勋为己所用,如今这个人却成了弃子,被她喂给阮君庭。
有舍,必有得。
那么,肃德的下一步棋,谋的是什么?
凤乘鸾有些心神不宁。
——
无数虎贲军的火把,将安城王府照得亮如白昼。
阮君庭一把太师椅,在王府庭前中央稳坐。
面前地上,跪着武文勋和全家老老小小百来人。
周遭虎贲军长枪齐刷刷围拢。
外围,弓箭手搭弓上弦。
武家上下,不管是谁,若干稍动,以抗旨之罪,就地格杀。
慕雪臣带人一番搜查,很快就从密室里搬出几大摞几尺高的账簿,除了这些年武家与白玉京权贵、朝中重臣私相授受往来明细外,还有许多苛扣军饷,压缩开凿运河拨款,下方盐官层层贿赂,等等等等,一笔笔账目,触目惊心。
阮君庭随便翻了几本,稍加比对,凉凉一笑,“果然不枉本王之前在观雪楼上,日夜不休地替安成王算账,如今加上这些,国库这么多年来的账,总算能平了。只是,这些钱款,都去了哪里?”
武文勋匍匐在地,“靖王殿下,这些都是虚账,都是用来应付官场应酬的,我武家早就成了一只空壳了啊!”
“是吗?砸!”阮君庭一声令下!
轰!
一个虎贲军,用大锤子抡向安成王府厅堂的墙壁。
那墙上外皮,被硬生生砸了个坑,却不见倒塌,更不见砖瓦。
慕雪臣上前,以剑锋轻挑墙灰,里面便赫然露出了黄澄澄的金色!
黄金!
武文勋整个人,扑通一声,晕了过去。
慕雪臣心惊,“砸!全部砸了!”
偌大的安成王府邸,就这么砸了三天三夜,
残桓断壁之下,全是足赤黄金!
他们武家,用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竟然悄无声息地打造了一座金宅!
如此盘点抄的武氏家产,又足足用了近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阮君庭这段时间,除了进宫数次,禀报进度,回府两次,匆匆见了凤乘鸾一眼,其余时间,几乎都是日夜在武家度过。
整个白玉京中,但凡曾经与武文勋有过牵连瓜葛的达官贵族,全部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生怕靖王的剑锋,下一个指到自己。
阮君庭忙了许多日,几乎不曾合眼,这会儿手里拿着账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接过旁边送上来的茶,随便喝了一口。
可入了口才惊觉,是姥山春茶!
他自从回京,一直借口公务繁忙,讲究不得,始终只喝白水,再未动茶,而以酒洗毒的事,也耽搁了许多日,此时,谁又会多此一举,在这种场合,给他送茶来?
自然是肃德!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杯茶喝了,之后吩咐道:“王妃此前曾说,这茶有些涩,不如南渊的毛峰清润,本王起初还不觉,现在细品起来,倒的确是有井底之蛙之嫌,跟下面说去,以后本王不喜此茶了。”
“是。”
那下人规规矩矩应了,也将话传了下去,当然自然而然地,也送进来宫里。
肃德歪在榻上,正仿佛欣赏自己新染的殷红洒金指甲,“靖王真的说,以后不喝姥山春茶了?”
邀月在下面回复道:“是,说是不喜欢了。”
“那哀家命你们送去的那一盏,他可喝了?”
“回娘娘,都喝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
肃德就着灯火,仔细端详自己缀了金箔,闪闪发亮的指甲。
金箔上,映出她的脸,有些扭曲。
那日,她见他远道归来,风.尘仆仆,却第一时间进宫来见她。
她当时真的喜不自胜,几个月来的思念和牵挂,都化作情意浓浓,却淡淡出口的几个字,“王爷平安归来,哀家甚慰。”
她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
可是,转眼,肃德脸上情不自禁浮起的一抹温情又立刻化作凌厉。
但是那盏茶,她是用了稍微过量青云堕的!
他喝了,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果然已经在暗暗清除体内的瑞龙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