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间,再不经意抬眼,只见阮君庭正将手肘拄在案上,用食指揉着眉心,正偏着头,盯着她,眼眶有些发黑。
额……
又偷看!
她只好乖乖地,怂怂地低下头。
“抬头。”他在上面,冷冷一声,是不容违逆的威压,是常年高居人上之人才有的气势。
凤乘鸾只好抬头。
“你在笑什么?”
“啊,内个……,无聊啊,就随便想点好笑的解闷,呵呵……”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来这里是做什么?”阮君庭将手收到身前,食指交叉,靠向椅背,审视她。
从没见过不怕他的人。
更没见过敢在他面前窃笑的人!
不,有过,这世间有一个人,从来不怕他。
甚至时时刻刻想杀了他。
可惜,她走得太快,完全没有等他。
扔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替她守着这片江山。
下面,凤乘鸾脑子转的飞快,他既然肯跟她聊天,就说明有戏!
抓住这个机会!
她咧嘴龇牙一笑,“回尊主大人,知道啊,我是来侍寝的!”
凤乘鸾等着看阮君庭什么反应。
他要是现在将她打横抱走,她以后就跟他好好算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桃花账。
他要是耿直地回绝,她就立刻戳他,笑他是个无能的老男人。
他要是什么都不说,不理她,那他就是害羞了,她就往死里撩他!
谁知,阮君庭眉头一凝,提笔重新将目光落在面前的折子上,“来人,拖出去,乱刀砍死。”
门开了,那几个候在外面的婢女进来就要拖人!
“喂!”凤乘鸾慌了,她还当他是自己的心上人,却忘了在他眼中,她只是个披了凤姮皮囊的陌生人!
她一面从四合毯上被往外拖,一面挣扎,“尊主大人!宸王殿下!你听说我,我真的是来侍寝的!您不是睡不着吗?我有办法让你睡着——!”
案前,阮君庭的手果然一抖,那一笔就写歪了。
“留下。”
啪叽!
凤乘鸾又被扔在地上。
殿门,重新关上。
又剩下他们俩。
阮君庭手里的笔没停,“说你的法子。”
凤乘鸾被拖行得身上衣裳乱七八糟,露出了小白腿,也不盖起来,就那么炫耀着。
“想睡着的法子有很多啊,比如找个女人滚一滚,滚个三天三夜,按您现在的年龄来看,滚累了大概能睡上十天半个月。”
阮君庭手里的笔,咔嚓一下断了。“来人……”
凤乘鸾赶紧打断他,“啊!殿下不要!我错了!我还有办法!”
阮君庭可能是因为很久未能入睡,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怎么才能安睡。
又或者,他觉得这个不怕他的女人,特别像当年那个她淘气时的样子。
总之竟然多了几分耐心,听她胡扯。
“说。”
凤乘鸾眨眨眼,“不能说,只能做。”
“来人!”
“殿下!不要再叫了!真的只能做!”凤乘鸾向前膝行了两步,举起一只手,“我保证,睡不着您,您就乱刀剁了我!”
“什么?”阮君庭沉沉一声。
凤乘鸾慌忙改口,“啊,不对,是您睡不着!”
她现在若是离得近,大概就能听到阮君庭磨牙的声音。
“怎么做?”
“借殿下的头用一下!”
阮君庭一双凤眸瞪圆,他已经懒得喊“来人”来吓唬她了。
凤乘鸾立刻识相,赶紧解释,“您误会,的确是……,借您的头,用一下……”
她说完,也痛苦捂脸。
为什么她见了他就没办法好好说话!
“若是按压穴位之法,就无需废话了,自己出去领死。”
他又换了支笔,继续翻折子。
“非也非也,我的法子,天下无双,岂会那么俗气!”
阮君庭的笔,啪地向桌上一撂。
磨叽!有屁快放!
凤乘鸾呵呵笑,“很简单,您枕在我腿上睡。”
轰!
阮君庭周身一阵杀气乍起!
将他的头放在女人的大腿上,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凤乘鸾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改口,“没关系!你不喜欢把头给我也行,我给您抱,我吃点亏,但是没关系!呵呵!”
阮君庭:“……”
他放下朱批笔,站起身来,竟然也只穿了一件浴袍。
显然是刚刚杀过人,沐浴过,还并未正式更衣,就忙着批阅奏折。
他踱了几步,审视她半晌,牙缝里崩字:“倘若无效,胆敢诓骗孤,你的下场,不可想象!”
“呵呵,我懂!您帅您最大!”凤乘鸾有意无意向他腰间往下瞄了一眼,一侧的眉毛啵儿地一挑。
那神情,就像透过浴袍看到了什么稀罕玩意!
阮君庭就眼角一阵狂跳。
哪儿来的这么个不知死活的!
……
上床,阮君庭是有点尬。
半生已去,他一向都是一个人睡。
从前还有只猫作伴,现在连猫都老了死了。
如今,却要多一个人挤在一起!
他瞪着眼,看着这死丫头爬床爬得轻车熟路,在他的枕头上一枕,窝了窝身子,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等着他。
他在床边坐下,盯着凤乘鸾,却没办法躺下。
凤乘鸾眨眨眼,“殿下是不好意思?还是害怕?”
阮君庭下颌微微昂了昂,“再多嘴,拖出去砍死!”
“哎!”她响脆地答应。
他躺下的瞬间,瑞龙脑的香气袭来,还有他身上久违的味道和温度。
凤乘鸾眼底一热,喉间有些哽咽。
他与她保持一拳距离,瞪着眼,盯着她,全神戒备。
她强忍着不掉泪,伸出手,想要抱着他。
哪怕就一下。
她好想他……!
“转过去。”
她的手还没落下,就被他沉沉一声喝止了。
“哦。”
凤乘鸾只好转身,背对着他。
接着,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臂,将她抱住。
有些僵硬,有些生疏,有些重。
她眼中的泪珠,便再也压抑不住,背对着他,肆意流淌成河。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过了好一会儿,就像炉火,渐渐融了寒冰。
他的手臂,没那么僵硬了,或者,他重温到了怀中抱着一个温暖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只冷硬的手,将她的身子向怀中捞了一下。
凤乘鸾的脊背,轻轻与他的胸口相抵,两个人以同样的完美弧度,微蜷着身子,窝在了一处。
身后,他的眼帘,像一只不安的野兽,一次次企图睁开,却一次次垂下,最后,终于被这种温暖驯服,沉沉合拢。
凤乘鸾一动不敢动,静静听着他在耳后渐沉的呼吸,悄然松了一口气,真真心疼。
他该是已经有多久没睡着了?
之后,心头又是一凛。
要不要杀了他?就趁现在!